“陈沧陈海!”
“末将到!”
李贤的目光,在这两位最得意的帮手脸上划过,现在,考验他们的时刻终于到了!
他们两个,能顶得住吗?
同样的问题,李贤抛给了他们兄弟。
“孤再给你们最后一个机会,现在,你们想退出,还有可能,只要你们说你们不想干了,孤就不会勉强你们。”
“怎么样?”
“想好了吗?”
这可是最后一次机会了!
时间,一分一秒的迫近。
李治,武媚娘,正快马加鞭的赶回长安,他们不会做片刻的懈怠,也不会留给李贤半分的怜悯。
他们不会停下自己狂奔的脚步。
而太子李贤呢?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这个玄武门,他是不上也得上,上,也得上!
“末将谨遵太子殿下召唤!”
“为殿下,万死不辞!”
至此,轰炸玄武门的大戏,演员都已到场,大幕暂时落下,就等着那两位最尊贵的观众,早些到场了!
…………
不安的气息,在长安城的上空久久盘旋,东西两市的商铺仍然热闹,喧嚣的人群,还在享受着歌舞升平的美好。
危险,无处不在。
可怜的凡人,对这一切动荡,还一无所知。
然而,长安城的各大里坊之中,那些宏伟的院落当中,躁动的气息却渐渐蔓延开来。
逐渐上升,升到半空中,逐渐汇聚成一团乌黑的浓云。
万年县,永宁坊。
自从披上了这一身紫袍就几乎天天不离身的黄门侍郎裴炎,负手而立,在自家的院落之中,不停的徘徊。
坐不住。
根本就坐不住。
心绪难安的裴侍郎,自从昨夜开始就已经是这样的状态了,他心慌意乱,就算是有平康坊的美娇娘左右相伴,红袖添香,也无法让裴炎不安的心情,安定下来哪怕半分。
出事了!
就快要出事了!
实在是太兴奋了!
裴炎一边踱步,一边搓手,眼中更是射出了火热的光芒!
额……
原来,裴侍郎如此坐立不安,竟然不是担心太子殿下吗?
太子?
呵呵!
“叔父,时辰不早了,我听说,圣人天后的辇舆距离长安也就还有十里地,眼看就要进城了!”
“叔父不去做些准备吗?”
关键时刻,裴伷先还是充分显示出,他只是个没什么经验城府的小字辈,虽然头脑确实是很好使的,但是,心绪还是不够沉稳。
眼看着李治和武媚娘即将返回长安,裴炎这边竟然还一直没什么动静,他哪里还坐得住?
“还是……”
“叔父还在等着殿下表态?”
“太子殿下会不会不动手了?改变主意了?”
“毕竟,现在都没有消息!”
裴伷先也是天真,竟然还听信了裴炎的话,还以为,他现在真的是登上了李贤的那条破船,成了一位太子党呢!
“太子?”
“我担心他做什么?”
“他那个人,胆大包天,哪里需要我担心?”
“你放心,太子是一定会动手的!”
“我只是在掐算,太子到底打算什么时候动手。”
“着急的很呐!”
简单的言语,同样的心愿。
长安城上空,那阴霾的乌云当中,朝野上下,文臣武将的心声都是一样的。
太子殿下!
不管你想怎么做,快出招吧!
“不行!”
“不能再拖着了!”
“老夫要进宫!”
裴伷先:这个老头子是怎么回事?
刚才不是还说一点都不着急吗?
这怎么又要进宫了?
果然还是按捺不住吧!
就知道……是这样的啦。
东宫药园。
飒飒秋风起,迎来凛凛冬。
太子宾客王勃,游走在东宫的每一个角落里,自从办完了那一件大事,王勃就没有走出过皇城。
实际上,他在宫里是来去自如的。
李贤早就已经赐予了他这样的权利,他不肯走,完全是由于自己的原因。
他走不了。
他迈不开步子。
即将发生的这一切,都太过惊心动魄,只要想一想,就觉得,心中翻江倒海。
汹涌澎湃的情绪,正在席卷而来。
圣人天后究
竟什么时候回来?
是今晚?
还是明天一大早?
腥风血雨的时刻,即将到来,而那个时刻的来临,却要取决于这两位大唐著名阴谋家。
他们,究竟什么时候才打算把辇舆开到长安城,开到皇宫里!
王勃本就是慷慨激昂的人,此刻,大事即将拉开它神秘的帷幕的时候,他的心绪,哪里还能平复呢?
他怀着这样激动的心情,在东宫游荡着,不知不觉就来到了药园,他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过来的。
更不知道,自己是如何穿过那一道偏僻的游廊的。
总而言之,当他恢复了知觉的时候,他就已经站在这里了,而他的眼前,忙碌的药郎们,仿佛根本就没有看到他似的。
还在忙着自己的差事。
深秋过后,再过十天半月,这里也要变得一片荒芜了。
这就是四季轮转,这就是人生啊!
激荡的心情,充分的刺激了王勃,令他诗兴大发。
他很想就地吟唱一首,那美好的词句在喉咙里咕哝了一阵,却最终没有吐出来。
再等等……
再等等……
很快,他的题材就更多了。
鲜血染满了铠甲,大刀长矛,在半空中飞舞,玄武门上,火光冲天!
一场华丽血腥的宫廷内衅,即将开启!
到那时,才是王勃大展文采的时候!
虽是无意,但是,这东宫药园,对于王勃来说,还是非常重要的。
他踱到一间偏僻的厢房里,与其他宽敞明亮的药园厢房相比,这里显然要昏暗,潮湿的多。
初看起来,似乎和药园的整体氛围十分不符。
这些草根树皮中药材,不是都要晾晒干爽才能磨成粉,或是切成块使用的吗?
这里如此潮湿逼仄,能晾晒吗?
药材放到这里,不是等着它发霉长毛吗?
是啊是啊!
我们需要的就是发霉,需要的就是长毛啊!
且看这间房屋里,地上,架子上,各种木条,横着竖着摆放着,也没有什么规矩。
就那么随意的摆着。
每一根木条上都湿乎乎,黑漆漆的。
很显然,这样的木条,连生火做饭都不顶用,特意留着它们,又有何用?
当然有用处了!
而且,是十分特别的大用处!
没看到那些湿乎乎的木条上,生长出来的小小的,伞状小植物吗?
蘑菇。
大的,小的,白的,黑的,多姿多彩,各式各样的……
这间房就是药园里专门培养蘑菇的专用房屋,平日里,也很少有人来光顾。
除非是要用到这些蘑菇的时候,通常,这里的大门也都是关闭着的。毕竟,这里也没有通风的必要。
而现在,王勃把他最重要的那些家伙事全都藏在这里,图谋的,就是这里少有人进出,比较隐秘。
他走到大屋,看到角落里的那一块木板上,细细的石灰粉还在远处,既没有脚印,也没有划痕,好了好了。
一切安好。
放心,过不了多久,你们就可以派上用场了!
王勃拥有在东宫里任意活动的自由,他既可以从串门进来,又可以从大门堂堂正正的走出去。
东宫上下,从小官到奴婢,男人,女人,老的,少的,几乎无人幸免,全都是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
他们看似很忙碌,却又不知道到底在忙些什么,他们的脚步慌乱,心情就更乱。
东宫持续这样的状态已经有一段时间了,这些天来一直在东宫活动的王勃,对这样的景象,早就已经见怪不怪。
就连太子李贤,都已经摆烂不管了,其他人还有什么好着急的?
只是……
有些人的忙乱,就由不得王勃不关注了。
王勃本意只是通过四处走走转转来纾解那种忐忑的心情,无意去捉任何人的把柄。
可惜啊!
有的人就偏要往枪口上撞,那怎么办呢?
王勃又不能装瞎。
“顺公公,你这是要干什么去?”
“出宫吗?”
王勃才刚刚走出东宫药园的大门,远远就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带着几个小太监,正匆匆忙忙的向着宜秋门走过来。
一看那个状态,大约就是要往宫门外走的。
这也很正常。
来顺虽然在太子面前挺有面子的,但是他终究还是个太监,往来宫城,只能从偏门进出。
那当当正正的大门,可从来都不是给他预备的。
东宫药园和宜秋门
离的很近,来顺正好要从这里出宫,可不就被王勃逮了个正着吗?
“王宾客,小的没什么事,只是太子殿下吩咐我出宫去给他置办点东西,所以这才有点着急。”
来顺站定,还没开口,就已经露相了。
满脸写着做贼心虚,有鬼,他竟然还敢在王勃的面前说谎,王勃定定的看着他。
却在这时,另一位重要人物,又暗搓搓的靠近了宜秋门。
“顺公公,你这是要出宫去吗?”
“是不是给太子殿下办事去?”
裴炎一到,就和来顺接上了头,话一出口,仿佛就是奔着来给来顺解围的。
慌得一比的来顺,立刻接收到了裴侍郎的信号。
顺着说道:“裴侍郎说得对,殿下让奴婢出宫去采买些线香,他说,是有大用处的!”
“线香?”
“是点火药包用的吗?”
“子安,慎言!”
“裴侍郎何必大惊小怪,现在,这件事在东宫还是秘密吗?有什么不能说的?”
“怎么说你也是朝廷命官,当朝宰相,怎么胆子比来顺还小?”
一想到要和这样满不在乎的人共事,裴炎就感觉头疼的很。他还头疼?王勃还不满意呢!
在他看来,裴炎就是个阿谀奉承,首鼠两端的阴谋家,和裴炎多说一句话,都让王勃恶心的不行。
“王宾客,那奴婢……”
心里有鬼的来顺,小心翼翼的发问,唯恐被王勃看出破绽,而王勃呢?
既然是为了轰炸玄武门的大事,当然没有不放行的理由。
眼看着来顺带着一群小太监,屁颠屁颠的跑远了,王勃还是保持怀疑。
“他们的步伐,怎么这么奇怪?”
“裴侍郎,你有没有发觉,他们似乎都比以前胖了?”
“有吗?”
“没有吧!”
“老夫怎么没看出来?”
我们可都是串通好的,这个时候,就算是看出来了,也要装作看不出来啊!
怎么?
还想让太子,真把这件事给搞成了吗?
他王勃不要命,我裴炎还要命呢!
“不对!”
“他们肯定是夹带了东西出宫!”
“我追过去看看!”
“王宾客,何必呢?”
眼看着王勃又要坏事,裴炎连忙拦住他:“就算是夹带几件宝贝,出宫去倒腾,也没什么大碍,现在,我们还是忙正经事吧!”
“太子殿下还等着见我们呢!”
“太子殿下?”
“什么时候说的?”
“我怎么不知道?”
王勃疑惑重重,裴炎哪里还肯给他机会在这里磨蹭,两手一架,就把他拉走了!
带着一众小太监,匆匆的跳上了马车的来顺,屁股才刚刚落下,一个个小包袱,就噼里啪啦的掉了出来!
“好险啊!”
“要是被王宾客抓住,我们可就出不来了!”
“说的就是,看着个头都不大,没想到,挂在身上,还挺沉的!”
“那是你挂的太多了!”
“我还不是为了能尽快完成任务吗?”
车轮轧轧,渐渐向前走起,已经跳上车的小太监们,也都放下了心。
自从接下了这个差事,他们就惴惴不安的。
他们当然知道这项任务的风险,所以巴不得赶紧完成,现在,终于可以放心了。
只要把这些惹祸的包袱都带出宫门,东宫就彻底安全了!
他们这些不明真相的下太监都紧张成这副样子,天天在李贤身边晃的来顺,那心情就更不用说了。
他喘着粗气,过了好久,才把心情平复下来,一转眼,就看到,炸药包已经散落一地。
就在这个不大不小的车厢里!
“你们疯了吗?”
“快捡起来!”
“这东西要是在车厢里炸了,我们都要丧命!”
“我早就嘱咐过你们!”
“都忘了吗!”
炸?
炸了?
丧命?
是我们的性命吗?
来顺一阵暴怒,小太监们连忙把炸药包捡了起来,猛听得这句话,手里的动作顿时僵住了。
那捧在手上的炸药包,也变得烫手的很。
这……
到底是该放下,还是该拿着呢?
放下,就炸全车。
拿起来,揣进怀里,一点不经意的高温高热。
砰的一声!
魂飞魄散三部曲?
………
…
长乐驿外,皇帝皇后的车队正在有条不紊的行进当中,从后方匆匆追上来的大理寺少卿狄仁杰,看准了人群里的一个,马鞭一甩,便追了上去!
“怎么就你一个人?”
“明崇俨呢?”
狄仁杰一靠近,李敬玄立刻就放出话来,看似毫不关心,实际上,这庞大车队当中的一举一动,全都逃不过李尚书的眼睛。
狄仁杰早就知道,他一定会发现,也不瞒着:“他呀,刚刚被一群人打劫了!”
“竟有这样的事?”
“死了吗?”
明崇俨:……
狄仁杰策马跟上他,便笑道:“没有。”
“我把他救下了。”
“狄少卿,老夫一向看你是个聪明的,你怎么能办这么糊涂的事呢?”
“你救他做什么?”
“这不是给太子殿下留下一个祸患吗?”
闻听此等噩耗,李敬玄简直是痛心疾首,为什么啊!
狄仁杰!
你告诉我!
你怎么可以这样做!
“你不会以为,那真的是贼人吧!”
“那是义士!”
“是义士啊!”
“只要解决了明崇俨,太子殿下的危机就算是彻底解除了!”
“狄仁杰,太子殿下一直对你不薄,你怎么可以这样对待他!”
李敬玄的痛苦,给狄仁杰带来了零点打击。
“我当然知道,那不是普通的贼人。”
“若真的是打家劫舍的强人,只凭我一人之力,如何能打的退?”
“恐怕现在,在那荒野的破庙里,就可以找到两具尸体了!”
“一具呢,就是明崇俨的。”
“那另一具呢,自然就是我的。”
“你居然还笑得出来!”
看他如此自如,李敬玄就更气愤了。
“你可知道,朝廷上的人,能够派出一队人马,真的接近明崇俨,还敢动手,这是多么难得的事吗?”
“你还是不是太子这条船上的人?”
和许圉师等人相同,李敬玄是一个妥妥的圈子至上的人。
只要你是我们这个圈子的人,你是好人还是坏人,全都无所谓,最重要的是,你要为了我们这个圈子做事。
就比如现在,为了保护太子,我们绝对不吝于去做一些违背道德准则的事。
我们绝对不会狠不下心,去做一些伤天害理的事。
结果呢?
狄仁杰。
这位号称是我们这一条船上的,最足智多谋的能人,他却做了什么?
他非但没有亲手把明崇俨干掉。
甚至,在别人要干掉他的时候,还跳出来搅局!
他这是安的什么心?
“李尚书别急,虽然我这一次放了他,可这不代表,他不会死啊!”
“你这是什么意思?”
自从狄仁杰追上来之后,这还是李敬玄第一次可以认认真真的听他说话。
狄仁杰亦抓紧了机会:“想要动手弄死明崇俨的人,可以排满整条朱雀大街。”
“没有了这一个,还有下一个。”
“你怕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