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祭拜天地的事情,到底有什么意义?
全都是形式主义!
形式主义!
浪费时间,浪费精力。
并不想参与进来的太子李贤,捧着一肚子的牢骚,也无奈的踏上了旅程。
就凭这样的车速还要一天一个来回,确定可以赶得及吗?
有这个时间,干什么不直接观看泼胡寒戏呢?
大秦来的马戏团可都准备好了。
就等着在丹凤门前献丑呢!
有的人把祭祀活动看成是个沉重的负担,而有的人,却把它当成是莫大的荣誉。
就连刘仁轨、契苾何力这样年纪渐长的宿将,只要腿脚还允许,也会跟着大队伍,一同去祭祀。
每次都不落。
毕竟,以他们的战功来讲,每一次的宫廷大宴和公开的祭奠活动,都不会少了邀请他们,而老将,老臣们就秉持着,只要你请,我就要去的原则。
积极参与。
宫廷,注定是男人的战场,但在这大唐的宫廷里,女人,注定是不甘寂寞的。
有天后武媚娘在前面打样,一代又一代的宫廷贵妇人,也积极的参与到了各种权谋争斗之中。
而当她们登上舞台,很快,人们就会知道,所谓权谋,也并没有那么高端。
并没有那么神秘。
无外乎就是有没有机会参与而已。
在漫长的队伍当中,毫不起眼的一个位置,一架并不怎么起眼的辇舆之上,一对难姐难妹,正在作伴。
“婉儿姐姐,你也不必这么愁眉苦脸吧!”
“就算阿娘不要你了,你不是还有我吗,还有阿耶,不必再做女官,不是好事吗?”
“日后,就高高兴兴的享受荣华富贵,有我在,保准没有人敢欺负你!”
自从那一日蓬莱殿撕破脸皮,上官婉儿就一直闷闷不乐的,提不起精神。
一直以来,上官婉儿只是想卧薪尝胆,好好的混日子,可却没想到,好日子还没过几天,就被彻底掀翻。
这个打击来的太快,太大,让她一时接受不来。
太平虽然人小,可她也能理解。
不过,现在是难得的游玩时间,为什么还要苦着一张脸,一点情绪都不给。
这也太不合适了。
“公主,局势演变到如此地步,婉儿也不知道还能陪伴公主到几时,也不知道还有没有命,踏出宫门。”
本就有几分哀愁的上官婉儿,心中有了忧虑,脸上可就更难看了,简直是凄风苦雨的。
乌云密布。
“婉儿姐姐,何必如此?”
“在掖庭的十几年,你还有什么苦头没有吃过,什么困难没有见过,为何现在就退缩了?”
“我虽然人小,但这世间的事,我见的也不少,宫廷之中,处处都是危险。”
“可能每个人都是朝不保夕,你是这样,我也可能这样。”小太平背着手,好像个小大人似的。
嘴里说的道理,也是像模像样的。
上官婉儿惨然一笑:“公主何出此言?”
“公主是圣人天后最疼爱的女儿,怎会有危险?”
“公主不必因为同情婉儿,就这样说。”
小太平蹦跳到婉儿的面前,那双小鹿一样的眼睛,还在眼巴巴的看着她,明明在笑,可说出来的话,却是前所未有的一本正经。
“婉儿姐姐,你还没看出来吗?”
“若是我做出任何忤逆阿耶阿娘的事,他们也一样不会放过我的。”
“你看着吧!”
“那公主还那么高兴?”
太平昂着头,骄傲的很:“有什么不高兴的?”
“过一天,算一天呗!”
“过一天,就乐一天。”
“婉儿姐姐,你一定没想到,我一直都是揣着这样的心思吧!”
婉儿摇头,实诚道:“那还真是想不到。”
“婉儿姐姐,你看着吧,我都已经准备好了,今日冬至,我也要给阿耶阿娘送上一份大礼呢!”
“保证让今天的宴会,热热闹闹的,充满了喜气!”
上官婉儿眉头一跳,一股不祥的预感,迅速升起。
公主啊,长安城里才刚刚安静几天,你就不要凑一份了吧!
小太平怎么可能满足上官婉儿的愿望呢?
在李显龟缩,李旦查无此人的现状之下,身为天皇李治的女儿,她怎能不接过这个搞事的大旗呢?
祭祀活动如期举行,程序进展迅速,全程都安安稳稳的,没有出一点差错。
看来,正式的舞台,还是要搬到皇城里才像样。
抱有这样念头的,可不只是李贤一个。
而在这支队伍当中,如果每一个人都像我们的天显宝宝一样,那么世界该是多么的美好啊!
啊啊啊!
“香儿,你知道吗,我最喜欢看的游戏,就是泼胡寒戏了!”
“太子对我真是太好了!”
“他怎么就知道,我最想看的,就是这个呢?”
韦香儿很不屑:“好看是好看,可殿下你也不必对太子殿下这么顶礼膜拜吧!”
“他怎么可能是为了你专门这样做的?”
“香儿,你也太小气了,我能带你出来,都已经是冒了很大的风险了,小皇子若是有什么差错,这个责任可都是你的。”
韦香儿摸了摸肚皮,虽然那里仍然是一片平坦,但是,毫无疑问,韦香儿现在浑身上下最值钱的,就是这个肚子了。
真希望争点气,一举生出个小皇子来!
“殿下,你就放心吧!”
“我的腿脚可比你的利落多了,你还是注意你自己吧!”
“你少瞧不起人。”
“我现在的身体可比以前好多了!”
李显这可不是吹牛,说着说着,就开始脱衣服了。
韦香儿大惊:“殿下,你这是要干什么?”
“这么冷的天,小心着了风寒!”
“风寒?”
“那种东西,我怕过吗?”
裘皮大氅被利落的甩到了一边,韦香儿这才注意到,今天的李显本来就穿得很少。
这大氅一下,竟然就只有单衣了!
看李显的模样,明明是在瑟瑟发抖,却还在那里硬挺,韦香儿已经尽力劝了,奈何李显就是一个字都听不进去。
“你别管!”
“观看泼胡寒戏,岂能穿的那样厚实?”
“那不是丢人现眼?”
你冻成这样,就不是丢人现眼了?
“等到了丹凤门上,我还要再脱一件呢!”
还脱?
这不是要找死吗?
这李家兄弟是怎么回事?
作死也会传染?
…………
“相王请饮茶。”并不擅长端茶倒水的太子妃房芙蓉,用那并不熟练的动作,在微微摇晃的辇舆上,还是把李旦的茶盏给蓄满了。
“旦儿,你有自己的车队,为什么不去坐,跑来跟我挤着,不觉得不舒服吗?”
太子李贤的表情十分无奈,去的时候都好好的,回来的时候,却带上了这么一个拖油瓶。
明明知道是个累赘吧,可你还推脱不开。
自李显以下,李旦可是比李贤要小七岁,身为老大哥,李贤也只得对李旦的种种耍赖行为一一容忍。
“哥,我的师傅,都折在了你的手里,你看我一个人,独来独往都这么长时间了,你就不可怜可怜我吗?”
“你贵为相王,府上的僚属多得很,何必只重用明崇俨一个?”
这种对话模式,真是令人心旷神怡。
舒坦的很。
李旦既没有否认他和明崇俨的莫逆关系,李贤呢,也并没有否认明崇俨的死和他有关。
“我能怎么办?”
“他是阿娘安插在相王府的,你又不是不知晓,还来问我?”李旦摊开两手,也不服气的很呢!
“哥,你不会是嫌弃我吧!”
“我向你保证,我对太子之位可没有半点想法,你只管把位子坐好。”
怎么突然之间,话题就转移到了这里。
不觉得太生硬了吗?
房芙蓉直翻白眼,可怜这个辇舆当中,除了她这个不可或缺的人以外,就是他们兄弟两个了。
自从明崇俨死后,大明宫中,李旦就呈现了一副深居简出的模样。
虽然日常他的存在感也不高,但现在是根本就近似于销声匿迹,要不是今天他自己突然跳上了李贤的座驾,李贤都已经很久没有注意到他了。
“我怎么会嫌弃你呢?”
“我们是亲兄弟!”
“不过,旦儿,有些话你可不能乱说,秘密,只有藏在心里,那才能称之为是秘密。”
“你就不怕我把这些话,告诉阿娘?”
“我不怕。”
“你也不会这么做。”李旦比李贤自己还要笃定呢!
这还真是奇了。
“你就这么肯定?”
“这是当然,你要是真想这么做,我还能好端端的活到现在吗?”
“当时,明崇俨搞事的时候,你就会攀扯我了,那个时候,不是最好的机会吗?”
“再者,你也不是那种会在背后陷害亲兄弟的阴人,我对哥哥你的人品还是很信赖的。”
“那我还要多谢你了。”李贤夸张一揖,李旦却摆了摆手:“哥,别客气。”
“身为李唐子弟,脑子还不得清醒些?”
“要不然,连死都不知道是怎么死的。”
“所以,你真的不想做太子?”
“为什么你们全都是这样的想法?”
“看来,显哥哥也和太子说过了嘛,这就对了,我早就是这么想了,显哥哥他才不敢做太子呢!”
要死啦!
这些男人,还是不是我李唐的子孙了?
做起投降派来的事,居然一点心理负担都没有,痛痛快快的就跪了。
这种态度,和李贤的设想,可以说是没有半点相似之处。
“你们就不想太子轮流当,今年到我家吗?”
“不不,我是一点也不想!”
“贤哥哥,这个位子,你好好的留住,我是一点兴趣都没有。”
“你若是为了我好,就饶了我吧!”
李旦又是摇头,又是摆手的,就好像这个太子之位是什么毒药炸弹似的。
这可是太子之位!
历朝历代,不知道多少人要为了这个位置,打的鱼死网破,鸡飞狗跳,李旦也好,李显也好,他们真的可以将那心中的欲望,彻底扼杀吗?
“相王,既然你这样诚心诚意,我也不妨说一句。”
一直充当背景板的太子妃,也按奈不住插话的心情,反正站着也是站着,何不给自己找点戏份呢?
“嫂嫂请说。”
“既然天后将明崇俨派到你的身边,她的意图就已经很明确了,就是也想让你参与争夺太子之位,你认为,这是你一味的躲闪,就能躲得过去的吗?”
“嫂嫂啊,就是因为躲不过去,所以我才要投靠贤哥哥的!”
李旦一个腾身就跳起来,把房芙蓉的手给攥住了,那眼泪,华丽丽的就落了下来。
好像真事一样。
这情绪酝酿的也太快了吧!
“你?”
“投靠他?”
“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房芙蓉尴尬到不行,他不是要投靠李贤吗?一直拉着我,算是什么事?
李旦如获至宝,激动不已。
“多谢嫂嫂给我说话的机会!”
“贤哥哥,我真的不想当太子,也不想和你争夺太子之位,我知道,阿娘一向与你不合,所以才总是想要让我或者是显来代替你,可在我和显看来,只有你才是太子的最好人选。”
“只有你,才担得起这份重任。”
“我和显,都不是这块料,我们也没有这个心思。”
如果不是知道历史上真实发生的那些事,现在的李贤或许会把李旦的这些话都统统划为谎言一类。
这怎么可能呢?
都已经是武媚娘的亲生儿子了,会有人对唾手可得的太子之位一点念想都没有吗?
可是,历史的现实提醒李贤,这还确实是有可能的,毕竟,如果能够以不当太子做交换,一辈子不要遭受那些挫折放逐,李旦却不知道肯不肯,至少,李显一定是愿意的。
“旦儿,以当前的态势,我真的不知道该不该相信你。”
“你也知道,几个儿子当中,阿娘一向是最喜欢你的,就算你自己不想,阿娘恐怕也不会放过你,你想让我帮你什么呢?”
既然你想说实话,那我也说实话好了,我也不担心你会把这些话全都传到武媚娘那里。
如果你真的那样做,倒还好了,还省了我的事了,说不定又可以一波触怒武媚娘。
“贤哥哥,我能有什么要求你的,你只要把太子当好,就是帮我的忙了!”
“你放心,阿娘那边我都盯着呢!”
“只要她在我的身边安插什么新人,又指使我做什么不利于你的事,我都会立刻转告你的!”
“绝对不会让你吃亏!”
这……
这个李旦,他这又是演的哪一出?
他怎么会突然就来跳上李贤的这条船了?
还如此积极?
真的是识时务为俊杰,还是虚以为蛇,等着关键时刻,给他这个太子哥哥致命一击?
日后的一大劲敌,这就算是拿下了?
别啊!
我还要作死呢!
你们都不来和我争斗,我又如何惹事端,如何惹怒武媚娘?
愁的很!
愁的很!
再说,李显呢?
他又是怎么想的?
那个糊涂虫,绝对不会那么轻易的放弃做太子的可能。
就算是他自己愿意,他的好老婆也不会同意。
这样一想,李贤就又打起精神来了。
韦香儿,这可真是个妙人。
既然前路都走不通,干什么不在她这里多下点功夫?
这么想要搅动风云的一个人,不给她一点希望,让她拼命搞事,李贤的任务不就无法继续了吗?
那韦香儿也算得上是大明宫里的一朵娇艳的牡丹花了,这么娇媚的一个人,落到了李显的手里,也多少有点鲜花插在牛粪上的感觉。
要不,就去勾搭勾搭?
整出点风流韵事来,说不定对李贤完成任务也大有好处呢!
“太子殿下,你又动什么歪脑筋了?”
“没有!”
“绝对没有!”
看我纯洁的眼神!
我是清白的!
好家伙!
连自己宫里的这个你都摆不平,还想去招惹雍王妃,你也太不知道自己的斤两了吧!
也不知为何,李贤明明没说一句话,但房芙蓉却好像是看穿了他的心事似的,劈头盖脸一句话,李贤顿时就萎了。
萎了。
此事,还需从长计议……
…………
冬至节当天的节目,李治已经全都交给李贤全权负责了。
圜丘祭拜完毕,李治也没敢耽误时辰,快马加鞭的就返回了大明宫。
为的就是能尽快的进行到下一个环节。
要知道,大皇帝李治可是最喜欢游玩的。
这半年来,为了李贤这个臭小子,别说是洛阳这种常来常往的地方,就是长安城附近的景点,他都很久没去了。
更不用说那些花样繁多的宫廷游艺活动,也几乎都没有正式的举行几次。
实在是没心情。
都是被这个臭小子闹的,每天处理他惹出来的麻烦事,都足够李治心烦的了。
从头脑到心脏,满满当当的,都被李贤占满,很多事都顾不上了。
今天冬至节,身为太子,总要好好的孝敬一下吧!
长安城宵禁严格,即便是冬至节这样的大日子,宫门也不能随便打开。
但大唐的皇帝也并没有那么深居简出,他们十分愿意与民同乐,也不惧怕和百姓们见面。
宫门虽未打开,但每到大型节日,皇帝就会带着皇后,很多时候,还有皇室子女陪同,登上皇城的最外一层城门楼,接受长安城百姓的崇敬膜拜。
而身为大唐的君主,万民的君父,李治就会站在城门楼上,宣布一些对万民有利的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