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不定,运气来了,还能找到一位俊书生谈谈情,说说爱,哪怕只是把自己打捞出这平康坊也好啊!
但是,米罗这样的女子,却不太可能有在甲曲的高档青楼里呼风唤雨的机会。
原因无他。
大唐对所谓的异族女子,也并没有那么的包容,就比如说在青楼妓馆厮混的小美人们吧。
被统称为胡女的美人,往往在平康坊里的待遇就很是一般,无法进入甲曲,至于月阁,更是想都不要想。
月阁那样的地方,最注重的就是高雅,清幽。
是那种格调。
可这些胡女,往往学识都一般,也不会附庸风雅,如何和那些达官显贵们呼和应对呢?
既可以冲入平康坊,又不会是在甲曲的高档青楼里混迹,这就是吞泥对米罗的定位。
可真的要死为了套取情报就如此,也实在是牺牲太大了些。
面对吞泥的胡言乱语,米罗倒是没有丝毫的羞恼。
“是,那又怎样?”
“我到长安来,完全是为了大论,为了吐蕃,就算是栖身平康坊,我也不觉得我有什么下贱的。”
“不不。”
“你可别误会,我可从来都没有说过你下贱。”
“我连想也没有想过。”
吞泥连连摆手,脑袋都晃成了拨浪鼓。
面对吞泥的惶恐,米罗只有付之一笑。
对于自己的使命,她可坦荡的很呢!
“你也不必惊慌,我也不在乎你们会怎么想,我留在长安,完全是为了吐蕃,既然是为了吐蕃做事,那就不能惜身,米罗身为女儿,可以活动的区域,十分狭小,而在这狭小的区域当中,又数青楼是能够打探到消息最多的。”
“不呆在平康坊,我还能呆在哪里?”
“米罗,总归也是委屈你了。”
“不过,你放心,只要是这次我们达成了目的,使团回程的时候,我就带你回去。”
“这个不急。”
对米罗,论钦陵是充满了愧疚的,可米罗自己呢,却毫不在意。
“接下来几天,太子要在东宫举行大宴,我觉得,你们要是想结实他,不妨赶在大宴之前。”
“说不定啊,运气好的话,太子他还会邀请你们一起到东宫赴宴呢!”
“这倒是个好主意!”
“对!”
“没错!”
“顺便还可以看看,大臣们对太子的真正看法又是什么样的。”
“米罗啊,你可真是帮了大忙了。”
“给!”
“带着这个,如果平康坊的那些鸨姐不肯放人,你就把这些给她,不要招惹事端。”
不知何时,论钦陵就站起了身,一转眼就把一袋金饼扔到了米罗的面前。
那豪爽劲,就好像他是要解救米罗的大金主似的。
米罗都被他逗笑了。
“大论啊,这条路是我自己选的,好坏都是我一个人担着,你不必有任何负担。”
“我呢,也不过是给你们传递一点消息,还是二手的,我也没有见过太子,不晓得他到底是什么样的人。”
“破解大唐太子的难题,还是要看你们。”
“大论,机会难得,你可要好好把握啊!”
“再说,你给我这么多金饼,你是想干什么?”
“我在鸨儿那里,可是不幸沦落到长安的孤女,就算是有几位贵人的青睐,可他们也不会给我这么多钱。”
“我若是带着这些金饼,交给鸨儿,那才真叫给自己惹麻烦呢!”
说的,好像也对哈。
青楼姑娘的活动范围其实是比较有限的,而她们每天能赚多少钱,鸨姐那里也有底数。
毕竟,她们接客都要经过鸨姐。
一个并不是特别当红,在平康坊里一枝独秀的姑娘,又怎么可以一下子拿出那么多的金饼呢?
“好吧!”
“既然你能想得开,我也就不再勉强了,不过,越是我们到了长安,你就有可能越危险,你也要小心着些。”
“我们入宫之后,你就不必再打探消息了。”
“这也是为了你着想,你可不能打草惊蛇!”
“好了好了!”
“我都记住了,告辞!”
嗖!
砰!
一阵微风卷过,米罗就不见了踪影。
当真是来无影,去无踪。
吞泥都惊了。
“她还会武艺吗?”
“这行动也太迅速了!”
论钦陵盯着那散落在地上的金饼,无奈的摇了摇头。
果然还是风一样的女子啊,任谁也抓不住,任谁也别想让她为自己停留。
那决绝的背影似乎已经在给论钦陵答案了。
米罗她是不会离开长安的。
他也别想把她带回吐蕃去,更进一步的发展就更不用说了。
根本就没可能。
“罢了!”
“明日天一亮就启程,争取三天之内,到达长安!”
这么快?
老命都不要了?
吞泥屏住了呼吸,论钦陵的要求,似乎连他这个吐蕃最勇武的汉子,都难以完成。
那论钦陵竟然还想三天之内就赶到长安,他在做梦吗!
身为成功跻身平康坊甲曲的胡姬,能够让米罗看的上眼,还能够呆得住的地方,当然是非月阁不可。
月阁能够成为平康坊这个高档娱乐之地首屈一指的地方,当然那也是因为它的经营有方。
作为甲曲的门面,月阁里当然多得是擅长琴棋歌舞的小娘子,美貌自然也不必说。
不美的,你到平康坊里来做什么?
打算走反向思维的道路吗?
不要做梦了。
根本就走不通的。
能够在这月阁里安身的女子,别说是那些挂名的娘子,就算是粗使的婢女,也要生的五官端正。
平头正脸。
但是,仅仅拥有这些美貌的小娇娘,也并不足以让月阁在大唐平康坊里一劳永逸。
为了让生意蒸蒸日上,越来越好,当然还是要尽力的拓展业务范围。
适当的引入胡姬,也算是丰富资源了。
对于胡姬的安排,适度二字,极为重要。
文人贵戚们虽然并不喜胡姬满盈,但是呢,适当点缀一点,他们也并不会反感。
月阁雅间。
如花似云的小仙女围拢之中,两位郎君正在对坐品酒,好不快活。
“王三郎,你这个太子面前的大红人,竟然和我这个武后的徒从坐在一起,也真叫一个奇怪。”
“奇怪。”
“怪得很呐!”
“怎么?”
“我邀请你,你还不乐意吗?”
“若是不满,今日的酒钱就你来付好了,就当我没有请过你!”
王勃大袖一甩,自然也不是个好惹的。
乃又嗔道:“再者说,武后的徒从是你的叔父,又不是你,我为什么要防着你?”
“那不是一样嘛!”
“你不是也知道,前一阵,叔父广结善缘的时候,我也是很积极的参与其中,帮他说服了不少人呢!”
“你怎知我就没有攀附天后,走捷径的心呢?”
“伷先,你要是真的有那个心,还会费这份力气吗?”
裴伷先这么一反驳,王勃还来精神了,立刻就指出了裴伷先的荒谬之处。
要说想要攀附权贵,那以他裴伷先的门第和样貌,也该自己收拾收拾进宫面圣才对。
还四处奔波个鬼啊!
一边是太子的挂名义兄,一遍呢,是如日中天的裴令的亲侄子。
这么两个人,不论怎么看也是风马牛不相及的两个人,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凑到一起的。
甚至,看起来好像还挺相熟的样子。
“王三郎谬赞了,我是无所谓,只是顾念你的清誉,你现在可是太子殿下极为倚重之人,而我的叔父,官居三品,又与天后有旧,很多事情,总是说不清楚的嘛。”
“说不清楚?”
“明明就清楚的很!”
“既然今天见了你,我就不会是没有目的的,伷先,你就不想见一见太子殿下?”
啊……
这……
一问还真是戳到了裴伷先的心尖上。
“想啊!”
“怎么不想?”
“只从叔父的那些只言片语之中,我就能感受到,太子殿下一定是大鹏一般的神仙人物。”
“可是,我现在也没有官阶在身,也不是外戚,如何能踏入宫门,甚至迈进东宫?”
裴伷先也顾不得许多了。
既然王勃提起,那就说明,他一定有办法把他弄进宫去。
不管王勃想怎么做,现在的当务之急,当然是给这位尊贵的太子宾客尽情的拍马屁比较重要。
“好!”
“既然你也愿意进宫,那东宫大宴的时候,你就提前到我府上来,我带着你进宫。”
“有我在,殿下必然不会为难你。”
“好!”
“太好了!”
“就这么办!”
“可是……”
裴伷先本来是兴奋不已,可略一转念,却又变了语气。
“太子那边我倒是不担心,可我若是跟着你一起入宫,叔父那边,可如何是好?”
“太子殿下心胸宽广,这我也知道,可我的叔父却不是个能容人的人,哎!”
裴炎呢,一直都理所当然的认为,裴伷先和薛仲璋都是他的人。
裴炎当然也不会反对裴伷先和王勃私下有往来,至少,还可以从王勃那里打探到一些消息不是吗?
可问题是,公然站在一起,这就很有问题了。
这不就是背叛自己的长辈吗?
你裴伷先若是想做官,你直接找我就好啦!
难道,我一个当朝宰相还不能为我自己的亲侄子安排个美差嘛。
“这倒确实是个问题。”
“不过,也没什么大碍吧!”
“你的目的是进宫见太子,只要能见到太子,还不受到太子的苛责,就可以了。”
“至于裴令,不必放在心上。”
大聪明裴令:王三郎!
你说谁!
你说谁!
你是不是不想活了!
竟敢妄议老夫!
与根本就没有把裴炎放在心上的王勃不同,裴伷先毕竟还是要尊敬着这位叔父的。
某虽是心术不正,可再不正,他如今也是宰相,也是河东裴氏这一代里响当当的当家人。
总不能因为想见太子,就把他给得罪了。
“不过,要是想不得罪叔父就溜进宫,也不是没可能。”
裴伷先搓着下巴,突然想到了一个人。
如果可以拜托这个人,那么,就可以既堂堂正正的走进东宫,又可以让裴炎点头认可。
“郎君,请饮酒。”
郎君们的争论才刚刚告一段落,小娇娘便围拢了上来,又是布菜,又是上酒。
毕竟是月阁调教出来的女子嘛,在伺候人的素质这方面,自然是没的说的。
众娘子配合默契,不管在背地里是如何互相谗毁,拉踩的。
只要是到了郎君们面前,还是知道该顾大体的。
王勃一向是个怜香惜玉的好手,也不拘小节,他可不是什么道德标兵,乐的享受娘子们的温情。
而娘子们呢,对待王三郎的态度也是不必怀疑的。
王三郎,人年轻,又美好,还是个大官,还懂情调,姑娘们巴不得这样的郎君越多越好呢。
为什么裴伷先这种浪荡子弟可以和王勃走到一起呢?
还不是因为他们也算是风月场上的同道中人吗?
王勃从莺莺燕燕之中扫了那么一圈,很快就发现了异常。
“那解汉语的胡姬呢?”
“我还等着她给我继续讲一讲吐蕃的风俗呢!”
“她呀,好像是生了痘子,去避讳了。”
“是吗……”
王勃轻笑了声,可那语气却并不是毫无怀疑的样子。在他的眼前,渐渐浮现出那美貌的胡姬的身影。
看起来是很谨慎小心的一个人,总是站在一边,或是坐在后排坐陪衬,可真的交谈起来,却可以看出,绝对是有学识的。
见识也不凡。
虽说游荡在长安城里的各色胡姬也有不少,其中不乏涵养之士,可是,像她这样的也少。
更何况,王勃可记得真真的,他那日喝多了,舌头都短了半截,可一向稳重的这位胡姬却忽然殷勤起来。
和他攀谈。
这不是很奇怪吗?
按那胡姬的自述,她可是被拐到长安,流落平康坊的。
混的多了自然也就通晓了各种语言,交谈无碍了。
当时的王勃虽然洪醉,却也没有忽略那胡姬言语当中的不协之处。
既然是年少就流落长安,她的那些吐蕃见闻,又是从哪里得来的?
不止如此,她汉语流利,这倒还说得过去。可她的那些极有见识的见解,却并不是一直流连风月场的女子可以拥有的。
至少,从那胡姬的言行当中,可以看出她是接受过良好的教育的。
这和她本人的自述,有很大的差距。
王勃顿时支棱起来,送走了裴伷先,却又反身回来,推开了月阁鸨姐的房门。
门扉吱扭一声,一阵香风便扑鼻而来。
“王三郎,你怎么来了?”
虽然已经是这月阁的掌管者,但是,鸨姐的年纪其实也不大,只有三十岁上而已。
看起来,也还是风韵犹存的。
“翠英姐姐,你这样说,可就要伤了我的心了。”
“我什么时候对你们月阁的娘子不好了?”
“我又什么时候不把你这位鸨姐放在心上了?”
“行了,王三郎,你有什么话,就直说好了。”
“干什么拐弯抹角的。”
翠英也不是那种矫情的人,为人大开大合,爽快的很,连座位都没有给王勃分一个。
就知道他呆不长久。
王勃只得尬笑了几声稍作掩饰,但即便是翠英不爽,该说的呢,王三郎也还是要说的。
“翠英,你这里的那个胡姬,叫米罗的,为什么不见了?”
“她?”
“没想到啊,王三郎你还好这口!”
“你别笑了,我是认真的,我也不是为了招她,我觉得,她的来路,有点问题。”
“有问题?”
翠英挂着浪笑的脸,突然就严肃了起来。
既然可以被王勃单拎出来提点,这就说明,问题很大啊,而且不是男女之事。
一定是涉及到更大的事。
又联想到米罗的身世,翠英也就有了七八成的把握。
“我觉得,这个米罗,并不简单。”
“似乎是别有用心。”
具体的怀疑,王勃自然也不敢透露,但是呢,他坚信,翠英是个明白人。
一定能听懂的。
道行就在那里摆着呢!
于是,翠英也就认真的回忆当初。
“那个时候,她初来到平康坊的时候,是个牙婆送来的,看起来也穿的破破的,不过,脸蛋倒是挺干净。”
“我一看她是吐蕃的,还不太愿意收下,但一则是她也不是被家里人卖的,价钱自然就要的低,二则呢,人长得也确实好看,又会汉语,我也就凑合了。”
“那牙婆还找得到吗?”
“找是找得到,可王三郎这样体面的人物,难道也想见她?”
“这……不合适吧!”
“这你别管,只管告诉我此人现在何处,我自会派人去和她谈。”
说是派人,还不是派自己去?
别看王勃在大明宫里气势汹汹,看起来派头比刘仁轨他们还要大几分,而实际上呢,内心却是个三教九流全都愿意接触,也没什么忌讳的人。
别说是牙婆这样的人,就是黑市里的那些鬼,他不是也应付的很好吗?
还称兄道弟呢!
既然他自己不在意,翠英也只得老实交代了。
本以为这就算是交差了,可王勃接下来却又盘问道:“那米罗究竟生了什么病?”
“真的是发了痘?”
“嘶……”
“你这么一说,还真是……”
“她真的发痘了吗?”
“你别看我,你问我,我问谁去?”
王三郎,崩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