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治这个人就是有那么一点好。
身为高高在上的帝王,李治从来也不是个固执的人,他的心态转变的极快。
既然无法把上官婉儿当做自己的嫔妃,那么,就把她当成是女儿的玩伴吧!
于是,现在的上官婉儿摇身一变,成为了大唐皇庭里难得的,并没有真正归属的女人。
虽然是武媚娘看中她,把她从掖庭里捞出来的,但是,现在武媚娘自己都已经焦头烂额,她也没法把希望寄托在一个才只有十二三岁的小女孩身上。
于是,上官婉儿身上的担子,瞬间就轻省了许多。
她就好像是太平公主的玩伴一般,陪着公主四处游玩,一点正事都不需要做。
只要提高警惕,帮助李令月将那些潜在的危险都屏蔽了就好。
“这一两日就要回来了,必定能赶在冬至节之前。”
“那就好。”
“朕还等着她们两个一起开宴席呢!”
想到爱女,李治的脸上又泛出了荡漾的笑容。
“圣人今年就不准备到洛阳去了吗?”
按说,洛阳的天气比长安要好些,尤其是冬日里,洛阳也要更加和暖一些。
这几年来,李治从来都是在洛阳停留的时间更长,长安只是顺手回来一趟而已。
可现如今,李治都已经在长安呆了好几个月,并且,一点想要返回洛阳的意图都没有。
来福也不免有些怀疑了。
李治大手一挥:“不回去了!”
“朕生在长安,长在长安,长安才是朕的根基,朕年纪也大了,不想再频繁折腾。”
“以往去的次数多,那也都是因为天后。”
“最近,天后估计也没有这样的好兴致了。”
李治居然主动提到了武媚娘!
果然,身体不佳的天皇李治一年到头还要保持高强度的两市穿梭,全都是因为爱妻。
他都已经主动提起了,来福要是再不递个话,似乎就太没有眼力了。
“圣人,现在天后还病着呢,早朝是不是再推后一段时间?”
天后在哪里?
天后为什么没有出现在天皇李治的身边?
一切的疑惑,都有了正确解答。
天后她病了!
一向身强体健,甩开李治一大截的天后武媚娘,她竟然病了!
她不只是病了,还病的挺重的,按照她平时的顽强,就算是有点小毛病,能撑也会尽量撑过去。
现在是什么时候?
如此敏感的时候,身在旋涡之中,饱受争议的天后武媚娘,她怎么可以倒下呢?
这种时候,正是要视之以强,让百官们看看她天后的强硬的时候!
可武媚娘就这样华丽丽的病倒了。
就这,还说对明崇俨并没有私情。
没有一点意思!
这合理吗?
这说得过去吗?
“不必操心。”
“这些年,为了朕,天后也是操碎了心,如今一朝病倒,就不是小事情,这也是积劳成疾。”
“让她好好修养吧!”
“朕明日照常上朝理政!”
来福的眼中,不可避免的流露出了震惊的神色。
这是……真的吗?
天皇这一次,竟然是玩真的吗?
多少年了,天皇都没有独身一人去上过朝了!
这一次,终于能够得见了吗!
太好了!
就让天后就这么病着吧!
李治起身,灼灼的目光,仿佛是一夜回春了似的。
只要看到了现在的他,没有人会怀疑,这位雄才大略的皇帝陛下,之前的种种窝囊,不过是蛰伏而已。
只要李治稍微振作,他就可以挥挥手,重整旧日河山!
…………
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就是一个真理!
缠绵病榻的天后武媚娘,躺在蓬莱殿里,虽然和李治就在一个宫殿里住着,但是,他那边的情况,她却一点都不能掌握。
也不能做到知情。
这样的境况,一向耳聪目明的天后武媚娘,如何能忍?
她忍不了!
可她又无可奈何!
她真的病了!
长久以来的操劳,终于在那一瞬间溃堤。
那是哪一个瞬间?
正是听闻明崇俨死讯的那个瞬间!
李治!
你好快的刀!
你竟然抢在了我的前头!
消息传来,不必任何分析,武媚娘也能断定,敢先下手的人,必定是李治。
怪不得宣旨的时候,那么自信,原来是早就已经动手了!
什么时候?
谁去办的这件事?
每每想到这些,武媚娘就气得拳头攥紧,眉头一
跳一跳的,跳个不停。就连灌进去的汤药,都没有了效用。
武媚娘不允许发生这样的事情!
明崇俨的死,也算是给武媚娘敲响了一记警钟。
李治,他并没有被彻底打垮!
他对朝政还有掌控能力,况且,他的心力也并没有像他表现出来的那样衰微。
只要他愿意,他的手段还像当年一样厉害!
这么多年,武媚娘一直顺风顺水,事情办的太痛快了,以至于她都已经渐渐产生了一种幻觉。
李治确实已经变成了傀儡,他不敢忤逆妻子,就算是心下不满,想想要单独理政需要花费的心力,瞬间就放弃了。
所有的一切,就照样还是武媚娘说了算。
但实际上呢?
李治不过是在扮猪吃老虎!
他抬起手来,轻轻一扫,天后的头号宠臣,心智也并不低下的明崇俨,竟然就这样被处死了!
接受不了这个事实的武媚娘,瞬间就崩溃了!
她一病不起,心中只剩对李治的憎恨。
好你个李小九,竟然瞒了我这么长时间!
枉我一直为你鞍前马后,你竟然一直都在骗我!
老天爷!
就让我一直这样病着吧!
管不了了!
什么都管不了了!
等老娘恢复了,看我怎么收拾你们!
承嗣、三思!
你们已经上路了吧!
姑母需要你们!
…………
薛家楼内。
黄门侍郎,现任宰相裴炎,端坐在雅座之中,面前还空无一人,他却早早到来,他在等待着自己的客人。
现在,也确实该张罗一下了!
混了几十年,到了今天,裴炎才恍然大悟。
做到了宰相,他竟然还是这样目光短浅!
若是没有裴伷先给他提醒,他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绕开这个扣呢!
一直以来,裴炎也是知道要拉拢战友的。
虽然她自己的处境尴尬,甚至不那么光明,但他坚信,就算是苍蝇也还有几个伴。
所以,他也一直都致力于拉拢人脉。
然而,裴炎的目标是谁?
一直都是那些和他一样的一等豪族,关陇世家、五姓七家,其他的人,根本就入不了裴炎的法眼。
可是,裴伷先的几句话,顿时让裴炎茅塞顿开。
难道,大唐的朝廷里,就只有这些一等豪族在做官吗?
没有其他人了吗?
当然不是!
也不可能!
那些次一等的豪族,才是裴炎应该努力拉拢的重点。
为什么这样说?
一则是,这些二等、三等世家,他们本来在朝廷上的势力就不够强,急需有人拉扯。
而裴炎呢?
当他面对那些一等豪族的时候,实际上,他也是一个被动的地位,甚至是和他一样身居高位的宰相,就算不是出身一等世家,那个气派也是足足的。
他们根本就不把裴炎放在眼里,再加上裴炎做的这些事,他们根本就不可能和裴炎联合。
何不把目光向下转移呢?
看一看那些次一等世家的男子,也不是不可以努力争取一下的。
这些日子,为了拓展人脉,裴侍郎也算是花费不菲了。
就说这宴席都已经不知道摆了多少次。
而哪一次,又不是好酒好菜的供应?
“裴侍郎,我们来迟了,多有得罪。”
两个人,联袂进入了厢房。
一看那个仪表,就知道,绝对是非富即贵,不说别的,只看他们的神态和行走的姿态就能看出,他们绝对是在朝廷上游走的人!
绝对的重要人物!
正沉浸在如何布局之中的裴炎,突然就被拉回到了现实里。
一位老者,看起来年岁和裴炎也是不相上下,满头的华发,面容疏阔。
而另一位呢?
却是人到中年的模样。
对于进入中枢朝廷的官员来说,还是奋斗的好年纪。
毫无疑问,这两位就是今日裴侍郎的贵客了。
“不晚!”
“一点都不晚!”
“快请坐!”
“我也是刚到。”
两位客人,不必裴炎张罗,就分了一左一右坐好。
左为和初,右为希美。
两位客人相对而坐,他们的座次却不是依照着官职来的,完全是按照年纪来定。
左边的这一位,姓魏,名玄同,字和初,既然坐到了左边,自然是年纪更长的一位。
而右边的这一位,姓刘,名祎之,字希美。希美希美,真是个美好又透着一丝丝甜的名字。
拥有这样名号的男人,正是人如其名。
虽然不够和死透的明崇俨相提并论,但是,刘祎之也着实是美男子一位。
尤其是那一双眼睛,更是灼灼逼人,透着旺盛的精气神。
这两位,就是裴炎认定的,可以栽培的对象。
他们两个的出身很相仿,都是有些门第,却在大唐又没有显贵的那种。
魏玄同,出身河北巨鹿魏氏。
看初唐时候,名相魏征想要帮爱子迎娶一位五姓七家的女子为妻,只是筹措彩礼就差点倾家荡产就可以看出,魏氏还是差点事。
至于刘祎之。
他的情况就更复杂些。
按照他自述的,他的远祖是光武帝刘秀,也就是说,他们这一支的刘氏,全都是汉朝皇室的后人。
如果是几百年前,这该是最为尊贵的一支血脉。
可惜啊!
时代过去了,就是过去了。
现在是大唐,刘氏一族的时代是一去不复返了。
别说是唐朝的刘氏,就是南北朝时候的宋武帝刘裕,也一样是出自彭城刘氏嘛。
那个时候,刘裕都只有一个里长可以做了。
甚至是快三十岁才娶上老婆的那么一个老大难,原因为何,还不是因为穷嘛。
又穷,所谓的身份,也因为相距年代久远,根本无法发挥一点用处。别说是刘秀的后代,就是刘邦的嫡系,到了这几百年后的大唐,也是一文不名。
自刘邦做了大汉的皇帝,他为了表示自己不忘本,那些除去自己生出来的仔,只要是刘家人,就全都让他们定居在自己的祖地,彭城。
这样一来,年代久远,自然人数是越来越多。
到了这大唐,出身彭城刘氏的人,已经多如牛毛,这样的情况下,谁还会管你的出身呢?
能不能有成就,还是要看自己。
指望别人,根本就没有任何意义。
裴炎瞄准的,就是这样的人。
裴炎为什么会选中这两人?
好侄子的启发,不过是原因之一。
裴炎也是经过了认真的考量的。
先说魏玄同,那日裴府的宴会,裴伷先就看出,魏玄同似乎有和裴炎结交的意愿。
既然他有这样的心思,那么,裴炎只要轻轻挥挥手,他就会立刻凑上来的。
这个人,没有一点难度。
至于另一位嘛。
他现在可是相王府的司马!
你现在知道他的屁股是坐在哪一边的了吧!
现在,唯独不需要对未来有任何疑虑的人,恐怕就是相王李旦了。
折了一个明崇俨,又来了一位刘祎之。
别看容貌比不上,可刘祎之的手段也不是明崇俨可以比拟的。
如果可以成功把魏玄同和刘祎之两人拉到自己的这条船上,裴炎的路可就算是打开了!
“二位,你们都知道,老夫邀请你们过来,也是为了谈正经事的。”
“现在,老夫急需你们的帮助。”
“二位考虑的怎么样了?”
裴炎要的就是这么一个态度,现在几个人才刚刚见面,就此让他们都迅速的靠拢到自己这边,显然是不现实的。
但,今天这一面,该见也还是要见。
没有任何的回旋余地。
但,他们会如何选择?
吃饱喝足过后,不会就抬起屁股走人了吧!
裴炎看着他们,既有些期待,又有些担忧。
这是最关键的一步!
他们两个会如何选择?
就现在,裴侍郎在朝廷上的名声可不太好啊,虽然裴炎不承认,但事实情况他还是很清楚的。
虽说,这两个人言谈之间对他也并无任何的不敬之处,但是,谈到结盟,那可就不想吃饭喝酒那么简单了。
那可是要下大决心的!
他们,有这样的准备吗?
时间一点一滴流逝,裴炎的担忧也是越加浓厚。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们为什么还不回答?
既然没有一口答应,那就是代表着要反悔吧!
怎么可能!
怎么能够!
裴伷先,你就是个瞎子!
傻子!
可怜老夫竟然着了你的道!
你且看看,你瞧上的都是些什么人!
没有一个靠得住的!
白瞎了我的钱了!
我的钱!
都是我的钱!
裴炎痛心疾首,裴炎呜呼哀哉,想到为了听这么一个毫无意义的回答,他甚至还花了大笔的银两,跑到这京师之内最高档的菜馆里来摆宴,他的心就更痛了!
“裴侍郎!”
“我二人愿闻其详!”
就在裴炎的眼前,两位客人,恭敬的举起了手!
哦!
难道,这就
是盟友?
联盟就这样轻而易举的达成了?
裴令以后,也是有伴的人了?
…………
繁华过后,只剩空虚。
五天休沐!
那可是整整五天的时间,别人都在竭尽全力的钻营拉拢,而且都可以说是卓有成效。
唯独是东宫之夜的第一功臣,却缠绵柳巷,什么正经事都没做。
平康坊,月阁。
太子宾客王勃醉卧美人膝,就这五天,平康坊以外早就已经翻天覆地,可王勃却对这些巨变一点兴趣都没有。
整整五天,他就呆在月阁里,不曾踏出一步。
正经是做到了两耳不闻窗外事。
惬意的很呐!
王勃的身边,各色的美人,身着盛装把王勃团团围住,王勃已然是喝醉了,美人们也就自顾自的吃酒玩乐,好不自在。
“王郎真是好情致,要是他这样的客人再多些,我们姐妹的日子也就一点都不难熬了!”
“岂止是不难熬啊!”
“简直是快活似神仙了!”
“是啊,是啊!”
身为恩客,听听美人们的表态就知道了,王勃绝对是个好情人,已经是有口皆碑了。
“王子安!”
“你怎么还在这样的地方呆着?”
“你到底想干什么!”
“哪里来的老爷爷,这般没有情趣!”
“给钱了吗?”
“就闯进来?”
“就算是给钱了也不行啊!”
“快出去!”
“出去!”
“别打扰郎君休息!”
“快走!”
月阁的小娘子们,哪一个是能轻易得罪的?
哪一个是好招惹的?
娇声一片,就把那莫名其妙的老头往外推。
本来睡得好好的王勃,突然觉得,这脸上星星点点的,竟然是无数的唾沫点子!
“这是谁?”
“如此可恶!”
“竟敢叨扰我休息!”
“看我不!”
王勃那是什么脾气,又喝了点酒,那就更是谁也拦不住了。
这威胁的话才刚一出口,美人们就嘤嘤的嬉笑起来,王宾客发威了!
快看!
王宾客马上就要大发雷霆了!
真有意思!
太好看了!
美人们凑成一堆,就等着看王勃怎么收拾这老头子,却见,王勃一瞪眼,就傻了。
“阿耶!”
“阿耶?”众女傻眼。
亲爹来了!
亲爹真的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