塔露拉握紧那根冰冷的钢筋，上面还能看到干涸发黑的血迹，不知道是哪个感染者的，还是哪个乌萨斯士兵的。也许两者都有。
粗糙的锈蚀磨砺着掌心，带来一种刺痛的真实感，也似乎磨砺着她混沌的意识，试图将她从无边的悔恨和迷茫中拽出来一点。
这东西……也配叫武器？
可当初，在整合运动最初挣扎求存的日子里，在那些不见天日的废弃矿坑，在城市冰冷的边缘地带，有多少人就是拿着这样的“武器”，用滚烫的血肉之躯，去撞击那些真正的战争机器，去面对那些训练有素、武装到牙齿的士兵？
一张张脸孔在她眼前闪过，年轻的，苍老的，带着希望的，带着绝望的……最后都模糊成一片猩红。
是她，塔露拉，将他们带上了这条路。
用什么？用那些激昂到空洞的言语，用那些她自己都不再相信的虚假希望，用科西切在她耳边日夜低语的毒药。
“为了感染者的未来！”
“我们必须夺回属于我们的生存之地！”
她确实点燃了火焰，熊熊大火，甚至烧穿了切尔诺伯格的天空。
然后呢？火焰失去了控制，或者说，从一开始就没在她掌控之中，最终将一切都烧成了灰烬，包括那些最初追随她的人，也包括她自己。
再次举起武器？为了什么？
她自嘲地扯了扯嘴角。为了那个早已腐朽的名字？为了再次上演一场可笑的轮回？让更多无辜的人，或者说，不再无辜的人，去撞击那堵名为乌萨斯的钢铁高墙？
不。
她不能再……
“砰！”一声沉闷的巨响打断了她的思绪。
视线里，临光那面巨大的鸢尾花盾牌又承受了一次重击，盾面上的裂纹似乎又加深了些。金发的骑士发出一声压抑的闷哼，脚步控制不住地向后踉跄了一下，盾牌边缘的金属刮擦着地面，发出刺耳的响声。但她几乎是立刻就稳住了身形，牙关紧咬，硬是逼退了那个挥舞着战锤的重装士兵。
盾牌后面，那个卡特斯小女孩吓得浑身发抖，小脸煞白，死死抓着临光的披风，像是抓住救命稻草。
“啧……”塔露拉的目光转向另一边。
情况更糟。
维塔莉娜被那个高大的盾卫死死地压在粗糙的墙壁上，盾牌边缘几乎要嵌进她的肩胛骨。另外两名乌萨斯士兵已经绕到了侧面，动作干脆利落，手中的军刀反射着通道里昏暗的光线，带着尖锐的风声，毫不留情地朝着库兰塔人劈砍下去！
维塔莉娜脸上闪过一丝狠厉，淡金色的源石光芒在她周身隐隐浮现，似乎准备不顾一切地爆发源石技艺。但那狭窄的空间，还有近在咫尺、几乎贴着她的敌人，让她根本无法施展。
强行爆发的结果，很可能连自己也一起卷进去。
就像当初看着那些整合运动的成员，一个个倒在冲锋的路上。
不能再……眼睁睁看着她们死在这里。
“喂！那边的！”一个士兵注意到了角落里的塔露拉，厉声喝道，“放下武器！”
塔露拉低头看了看手中的钢筋。
武器？
这玩意儿？
“为了……塔——”
那个倒下的头目，最后未尽的话语，在她耳边回响。
塔什么？他是要喊自己的名字吗？
塔露拉。
他们呼喊的是这个名字。直到死亡的前一刻，他们追随的，依旧是那个被她自己都唾弃的幻影。
多么可悲，又多么……讽刺。
她让他们走向灭亡。
但这些人却甘之若饴，为了她所说的的那抹虚假的希望，这些人埋头向死亡狂奔而去。
那……在她彻底熄灭之前，让这最后一点余烬，燃烧得更亮一些吧。
不再是为了整个感染者燃烧，而是为了眼前这些，相信她的人。
她想让这些自以为是的猎手，付出代价。
她想让那个高高在上的皇帝，明白感染者从来不是谁的棋子。
也想让科西切……让那个在她灵魂深处蛰伏的阴影知道，这具身体，绝不是任由他摆布的玩偶！
“放下武器！”士兵的叫喊再次传来，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语气。
武器？塔露拉再次低头看了看手中的钢筋，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
武器吗？或许吧。对于现在的她来说，这东西，或许比任何精良的武器都更适合。
因为它足够真实，足够粗糙，足够……绝望。
她缓缓握紧了钢筋，锈蚀的铁屑磨砺着掌心，带来一阵尖锐的刺痛。
这刺痛，让她感觉自己还活着。
还清醒着。
还没有彻底被黑暗吞噬。
那就……再燃烧一次吧。
为了那些已经逝去的人，为了眼前这些还在战斗的人，也为了……她自己。
塔露拉猛地抬起头，金红色的瞳孔中，火焰彻底燃烧起来。
这一次，不是黑蛇的火焰，而是属于她塔露拉的，独一无二的，带着毁灭和愤怒的火焰。
没有呐喊，没有警告，甚至连脚步声都轻微到几乎听不见。她像一道鬼魅般，瞬间消失在原地。临光和维塔莉娜只感觉到一阵劲风从身边掠过，紧接着，就听到一声短促的惨叫，以及金属碰撞的清脆声响。发生了什么？她们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塔露拉的身影如同鬼魅般从阴影中窜出，带着一股决绝的、不顾一切的气势。
她手中的钢筋，在她前冲的过程中，表面竟然开始泛起一层淡淡的、如同熔岩般的暗红色光芒。
是塔露拉的源石技艺！
维塔莉娜瞳孔一缩，随即是难以置信。这家伙……恢复了？不对，这感觉……和以前不一样！更原始，更狂暴！
那名压制着维塔莉娜的高大盾卫显然也察觉到了背后的威胁，但他根本来不及转身。
“噗——！”
“嘶——”
一声令人头皮发麻的闷响。
一声透心凉的抽气声。
燃烧着暗红色光芒的钢筋，如同烧红的烙铁刺入黄油，轻易地洞穿了盾卫厚重铠甲相对薄弱的后腰连接处，深深没入他的血肉之中。
高大的乌萨斯士兵身体猛地一僵，难以置信地低头，想要看看是什么东西穿透了他的防御，但剧痛和力量的迅速流失让他连这个简单的动作都无法完成。
他顶住维塔莉娜的盾牌开始松动。
那两名劈向维塔莉娜肩膀的剑盾手反应极快，刀锋一转，立刻放弃攻击维塔莉娜，转而砍向突然出现的塔露拉。
但塔露拉的速度更快。
一击得手，她没有丝毫停留，甚至没有拔出那根钢筋。左手猛地按在高大盾卫的背上，以此为支点，身体如同灵猫般不可思议地一扭，躲开了其中一把砍来的军刀，同时右腿闪电般抬起，膝盖狠狠撞在另一名士兵持刀的手腕上。
“咔嚓！”
骨骼碎裂的脆响清晰可闻。那名士兵惨叫一声，军刀脱手飞出。
几乎是同一时间，被压制力道骤然减轻的维塔莉娜抓住了这稍纵即逝的机会。
“滚开！”她低喝一声，双剑瞬间爆发出刺眼的能量光芒，如同两道压缩的闪电，猛地向上交叉一绞！
“铛！！”
金属扭曲的刺耳噪音响起，那面差点将她压扁的厚重塔盾，竟然被硬生生从中切开！断裂的盾牌碎片向两侧飞溅。
摆脱束缚的维塔莉娜没有丝毫停顿，身体一矮，如同离弦之箭般冲出，双剑顺势抹过那名手腕被废士兵的喉咙，带起一蓬血雾。
另一名士兵见势不妙，下意识地后退，试图重整姿态。
但塔露拉没有给他机会。她看都没看那名士兵，只是抬起手，对着他逃离的方向虚虚一握。
“呃啊！”
那名士兵像是被无形的绳索猛地拽了回来，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她们飞来，撞在她手中的钢筋之上。紧接着，士兵突然燃烧起来，甚至没能发出一声惨叫，整个人就化成灰烬。
临光看着这一幕，震惊得无以复加。
整合运动的领袖……回来了？
塔露拉的源石技艺，她见识过，狂暴、炽热，如同天灾般不可阻挡。
“发什么呆！帮忙！”维塔莉娜倒是冷静，用声音将临光从震惊中拉回现实。
在塔露拉的帮助下，维塔莉娜解决了剩余的那名士兵，此刻正警惕地盯着通道前方重新稳住阵脚，对方对准整合运动的火力明显转向她们这边。
塔露拉的突然爆发，彻底打乱了乌萨斯人的节奏。
“你……”临光看向站在不远处的塔露拉。她微微喘息着，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但那双金红色的眼眸里，跳跃着危险而灼热的光。
塔露拉没有回应临光，只是将目光投向了前方，那些严阵以待的乌萨斯士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