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卫们脖颈上的头盔转向维塔莉娜。
观测口目镜后那原本不会因为任何事物波动的视线，此刻却带着罕见的专注，死死钉在库兰塔人身上。
就像是想要看清楚为什么她会存在于此一样。
他们周身缭绕的那层黑雾，原本如同倦怠的稀薄羽翼，此刻却猛地炸开，剧烈地翻涌、收缩、再膨胀，形成一个不断扭曲、变幻形态的旋涡。
黑雾发出尖锐的啸叫，高亢刺耳，仿佛有成千上万张无形的嘴在同时低语、嘶吼、诅咒。
那声音钻入耳膜，带来战栗。
一种奇异的嗡鸣声随之从那些封闭的黑色甲胄深处渗出，音调低沉，带着金属摩擦般的质感，又像是某种蛰伏了千百年的古老生物，正被强行从它们窄小的囚牢内唤醒，发出不满的低吼。
这些东西的活跃度，现在就像是疯了一般……这支临时内卫小队的队长，表面无动于衷，内心却无比震惊。
他这辈子都没见过这种场面，就算是当年冬宫前那场血流成河的大屠杀，这些“活甲胄”身边的黑雾也没这么……这么激动过。
维塔莉娜双手紧握的剑柄上，赤红色的光晕变得愈发炽烈，炙热红光沿着剑身流淌，空气因为纹路中散发出的高温略显扭曲。
她稍稍调整了站姿，重心下沉，摆出一个随时可以暴起发难的姿势。
黑雾猛地发出一声更加尖锐凄厉的啸叫，那声音里竟然混杂着难以言喻的憎恨，还有一丝……
恐惧？
没错，就是恐惧！
恨不得将人生吞活剥，撕成碎片，碾成齑粉，却又带着某种发自本能的畏缩。
这简直太荒谬了。队长感觉自己的脑子有点转不过来，这些东西……它们也会“怕”？开什么玩笑。
他身侧一个年轻些的内卫喉咙里发出一声压抑的嗬嗬声，像是被什么东西扼住了脖子，握着武器的手抖得厉害，连带着甲胄的连接处都发出了细碎的摩擦音。
“稳住！”队长低吼，声音透过头盔的变声器，显得更加冷硬，“控制好你自己！”
“队长……我……”那内卫的声音断断续续，带着明显的痛苦，“它……它们……像疯了一样……”
何止是疯了。
内卫们体内那些被强行植入的“碎片”，此刻正以前所未有的频率剧烈波动着，像是一锅煮沸的开水，咕嘟咕嘟地冒着泡，每一个气泡破裂都带着灼人的恶意。
它们似乎对十几米开外那个手持双剑的库兰塔怀有极端到病态的恶意，那股恶意如有实质，冰冷刺骨，甚至让围困住它们的内卫微微颤抖起来。
呼吸变得沉重，每一次吸气都像是灌入了铅块，每一次呼气都带着灼热的铁锈味。身体变得不像是自己的，关节僵硬，肌肉不听使唤地抽搐。
圣愚口中的“侵蚀”，好像一下子加重了许多，原本缓慢渗透的毒素，此刻如同决堤的洪水，蛮横地冲刷着他们的意志。
“该死……”另一个内卫咬着牙低骂，“这到底是什么鬼东西……”
队长没有回答，只是将目光更深地钉在维塔莉娜身上。
那女人……她做了什么？或者说，她本身的存在，就足以引发这种程度的暴动？她手中的剑，那红得发烫的光，难道是什么克制“碎片”的玩意儿？
可卢比卡大楼提供的资料里从未提及过！这是情报人员的重大失误！
维塔莉娜似乎完全没在意这边的骚动，她的注意力高度集中，双眼紧盯着黑雾最浓郁的地方，仿佛能穿透那层翻滚的黑暗，看到里面的东西。
嗡鸣声还在持续，越来越响，越来越躁动，几乎要将内卫们的头盔震裂。
黑雾的形态变化更快了，时而凝聚成利爪，时而拉伸成长鞭，徒劳地朝着维塔莉娜的方向挥舞、抽打，却又总是在靠近她周身那片被红光照亮的区域前猛地缩回，带着一种近乎滑稽的忌惮。
憎恨与恐惧，如此矛盾的情绪，竟然同时出现在这些“活甲胄”身上。
“啧，”队长心里暗骂一声，情况比预想的还要棘手。“所有人，维持形态！别让它们冲出去！”
他再次下令，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强硬，试图压下那令人心烦意乱的尖啸和嗡鸣。
‘乌萨斯粗口’，早知道会这样，还不如去驻守北方的冰原哨站……至少那里的风雪不会让你觉得自己随时可能变成一具被怪物彻底吞噬的空壳。
在内卫小队的对面，维塔莉娜和塔露拉相视一眼。
“内卫……没有行动？他们在等什么？”塔露拉眉头微蹙，目光锐利地扫过对面那些僵立不动的黑色甲胄。
那刺耳的尖啸和嗡鸣还在继续，甚至更响了，可他们就是不动。这太反常了。
“我跟他们打过交道，也研究过他们的记录。‘效率’和‘无情’是刻在他们骨子里的东西，像这样……像是在……犹豫？”她侧头看向维塔莉娜，眼神里带着询问，“你做了什么？”
维塔莉娜没看她，视线依然牢牢锁定着对面那团最浓的黑雾，以及里面隐约透出的甲胄轮廓。
“我就只是站在这里，能做什么？”她也很奇怪，但握剑的手没敢松开，剑身上的红光脉动了一下，对面的尖啸声似乎瞬间卡壳，然后变得更加狂乱。
就像是……两个意识在她们看不见的地方交流一样……
塔露拉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又瞥了眼维塔莉娜手中那把散发着惊人热量的剑。
“……原来如此。”她恍然，语气里带着一丝难以置信，“那些‘碎片’……在害怕你，还是你的武器？”
这念头本身就够荒唐的，但眼前的事实又摆在那里。
对面那些内卫，与其说是在列队围困，不如说更像是在勉强维持着阵型，不让自己因为内部的混乱而崩溃。
她甚至能看到其中几个身体在不自然地颤抖。
“原因不重要。”维塔莉娜打断了她的分析，“重要的是他们现在没有任何行动，而想要让孩子们撤退，现在就是最佳时间。”
“临光！”她转头扬声喊道“带孩子们从侧翼撤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