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乐瞪着面前嘀嘀咕咕、不停自言自语的画卷,又尝到了一肚子槽没法子吐的郁闷。
我辛辛苦苦,折腾几个月把你修好,其间贴了大量人力物力,砸了不知多少钱,还让张老师骂了不知道多少次。
就这样,把你从七零八碎,满身霉点,修复到光鲜亮丽的一张完整画作,从只有淡淡的灵性,修复到可以卷动、可以说话——
“而你甚至不愿意叫我一声教父……”
沈乐小声吐槽。画卷沉默了一会儿,上面的彩光激烈闪动,延伸至整个房间,像是在和兰妆、红嫁衣,以及其他各个器灵交谈。
好半天,这张画把自己卷了一卷,下半截抬起,扭动成一个鱼钩的形状,脆生生叫道:
【义父!】
沈乐一阵眩晕。
那是教父,不是义父……你们这些小家伙,到底给这张画灌输了什么东西啊?
接下来是不是又要进入“大丈夫生于天地之间,怎能郁郁久居人下”——
“老贼,欺我太甚”——
“飘零半生,只恨未逢明主”——
“公若不弃,愿拜为义父”这个循环啊?
“你把你自己垂下来!贴着墙展平!”沈乐只能这样吐槽他:
“你以为你在练男子体操啊?做这个动作,下一步是不是就要在单杠上翻几个身,然后没站稳掉下来?”
【义父,我不是这个意思……】画卷委委屈屈回答:
【我是想鞠躬来着……但是上半截固定住了,拉不上去,只好把下半截卷上来……】
“行了,别叫我义父!也别叫我教父!”沈乐越发头疼。画卷缩了一缩,小心翼翼询问:
【那叫您什么?】
“什么也别叫……算了,你别跟我说话了,我要打坐一会儿……再说话,我怕我自己气死……”
他往后倒退几步,在工作室一角,特地镶嵌了聚灵阵的木榻上坐下。
凝神,调息,周围的器灵们似乎也知道主人不能被打扰,一个提醒一个,渐渐都安静了下来。
房间里寂静无声,只有空调悄然吹出丝丝冷气,帮助主人安心凝神。沈乐轻轻吸气,轻轻吐气,很快,便轻车熟路地进入了定境当中:
和上次入定的时候一样,他内视己身,便看到正经十二脉、奇经八脉无声循环着内力。
而这内力滚滚涌入丹田,被丹田中的金色圆球吸入,旋转,再吐出。
每一次旋转,内力仿佛都精纯了一丝丝,也增长了一丝丝,而金色圆球也跟着凝实了一点点。
虽然幅度很小,接近微不可查,但是,那也是在增长啊!
他的体质,力量,精神力,各种各样方面的增长,就靠这个了!
而且,每隔一段时间,还有额外的大笔进账。沈乐信心满满,抬手按住铜片,让它紧紧贴住自己胸口。
果然,一股热流从铜片当中,涌入沈乐经脉,循环着,流转着,触达四肢百骸,再归入丹田的金色圆球:
“咦……这次怎么这么少啊……”
铜片颓了?
不肯给好处了?
还是说,这次修复古代画作,主要是张老师的工作,我只是个在他指导下,一个口令一个动作的工具人,铜片公正地评价了我的工作?
沈乐瞑目打坐,努力吸纳铜片这一次给的力量——修复一样老物件,让其恢复完整、升腾灵性,铜片给予他的反馈。
转了三圈,又转了三圈,沈乐不得不悲哀地承认:
铜片给的力量并不算少,对比修复红嫁衣、修复罗盘、修复妆奁盒来说,基本上没怎么变;
但是,这点儿力量,对比他在山君洞府里、地脉节点上吸收到的,在罗盘附近海域吸收到的,那就太少太少了。
至于他在红嫁衣指出的那片海域,拼死拼活修补上天地屏障的缺陷,铜片本身的增长和给予他的反馈,那就更加不能相比——
那是多么丰厚的一笔馈赠,多么强大的一笔力量啊!
“唉,果然是等级高了,原来的那点儿经验值,不够看了么……”
沈乐懊恼叹气。丹田的金色圆球,可能是金丹吧——姑且叫它金丹好了——能吞吐的力量,是原来经脉的百倍不止;
这点儿力量倒进去,不说杯水车薪吧,也就比若有若无好一点儿……
“那么,不给我力量,也给我点别的啊!”沈乐郁闷地沟通铜片:
“比如说新的符篆,比如说别的法术,比如说药物配方之类——随便什么,好歹给点儿成么?”
铜片微微震动了一下。丹田当中,悄然出现了一颗又一颗的光点,轻轻震动,仿佛想要表达什么。
沈乐凝神内视,不得要领。好半天,光点越来越多,他才恍然大悟:
“这……这不是铜片给我的符篆么!虽然还没有完成,已经能认出来了!——所以,这是要我把它补完么?”
补完它不见得有什么好处,但肯定也没有坏处。
既然这是铜片引导的,沈乐就顺它的意,引动内力,凝聚光点,把它们勾勒成符篆的形状:
第一枚符篆完成的时候,金色圆球猛然大亮。符篆在空中漂浮片刻,乳燕投林一般,忽然一头扑进了金色圆球当中:
随后,它就印在圆球表面,随着圆球轻轻转动,仿佛融为一体了。
……所以这到底是图啥?
沈乐试探着引动了一下圆球上的符篆,随即大喜。再也不用每次想要施法,每次劳心费力地勾勒符篆了!
再也不用每次战战兢兢,担心这一笔画错了、那一笔又画错了,还要被兰妆嘲笑,还要让兰妆替他画符了!
铜片给的符篆,印在金丹里面之后,只要稍稍引动金丹,就可以直接引发它的力量,如果有几个的话——
同时引动三个,四个,五个,六个都没关系!
沈乐精神大振,一口气把四个符篆全部勾勒出来,全都塞进金丹当中。
还要继续沟通铜片,向它索取新的法术,已经觉得一阵头晕目眩,精神力消耗过度:
算了算了,铜片总是在那里的,又不会跑掉,还是……早点睡觉吧……
一觉醒来神清气爽。沈乐背着手在大宅里走来走去,从东路巡视到西路,从第一进巡视到第三进,想要找出一些需要修复的地方:
蚊子腿的肉也是肉,不能因为有大笔进账,就忽视了这些微小的收入。
嗯,东路第一进,合金大佬之前住的地方,地砖有些开裂,要想办法修复——或者买新的地砖来替换;
西路第二进,大宅正堂的屋顶上,长出了一些杂草。这对屋顶的害处非常大,要尽快清除掉,以免草根撑开屋瓦,造成房子漏雨……
沈乐吸气,躬身,纵身一跃。内力触达双腿,他又像第一次尝试腾跃那样,轻飘飘地站上了屋顶。
弯下腰,一根,两根,拔起杂草,挪动瓦片,清理,重新盖好瓦片:
“要是有什么法术,可以一次性干掉这些杂草就好了……传说中的,生机汲取术什么的,或者把那个治疗用的符篆反着画?”
虽然这么想,沈乐也并不知道“符篆反着画”要怎么画。他只能勤勤恳恳地弯下腰来,一根一个,拔掉杂草。
忙了半天,手里攒了一大把杂草,居然还有一棵小树苗,刚要捆巴捆巴往下扔,头顶上忽然传来一个声音:
“老板,你怎么亲自爬屋顶上了!”
沈乐被这乱入的声音吓得脚下一滑,差点从屋顶直接出溜下去。
他挣扎着站直身子,头顶上翅膀拍打声密集作响,游隼脚上抓着个小包裹,快速降落下来:
“老板,你在清理屋顶杂草啊……这种事以后交给我啊!我会飞的,好过你自己辛辛苦苦爬!”
“我自己清理一下也没什么。”沈乐看着游隼落在屋檐上,快速用鸟喙和爪子开始拔草,叹了口气,冲他挥挥手:
“这是我自己的宅子,我还不能亲自清理了?再这样下去,难道我只能‘亲自’吃饭,‘亲自’睡觉?”
游隼冲着沈乐点头哈腰,一下一下啄屋面上的青草。沈乐看得头疼,只好自己轻轻跳下去,再招手叫他下来。
还没问他这是来做什么,彩光猛然冲霄而起,隔着两层小楼透了出来。沈乐一惊,赶紧快步绕出院门,冲到工作室:
“怎么了?”
刚刚修好,悬挂在墙上的那幅画卷上,彩光流转,透出窗棂,像是变身为一个不停旋转的强力探照灯。
见沈乐推门进来,它才收敛了光华,大喊大叫:
【有外人进来!有外人进来!】
【有不明身份人士靠近!】
【警告!警告!警告!】
“……不是外人,是老游,我同意他进来的。”沈乐松了一口气,向它解释。画卷终于安静下来,沈乐好奇道:
“你怎么知道有外人进来的?你的感知,能覆盖多远?”
【那要看你给我多大地图了。地图越大,覆盖得越远。】画卷应声道:
【大概的话,几百里是没问题的,我被画出来的时候,绵延的那片山峦,那么大的面积都没问题——老板,找张地图,给我试一试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