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兰2020 作品

第12章 这些有特异功能的学生,真不想教啊!

哪怕看到画卷里的秘密露出一角,沈乐也没有立刻动手解谜。相反,他在张老师的指导下,继续耐心干活:

揭裱,揭裱。双手各捏着褙纸的一个角落,慢慢地,用力尽可能均匀地,将褙纸揭起来,均匀地、平滑地、完整地揭起来。

偶尔有一些地方比较难揭,就用精神力稳定住褙纸,再把精神力渗入褙纸和下面一层的缝隙中,轻轻分离。

屏住呼吸,动作又轻又匀,足足揭了三分钟,才将褙纸完全揭下,放到一边:

“干得很不错。”张老师一直全神贯注地站在旁边,从不断开口提醒,到偶尔说一句,再到一声不吭,凝神观看。

直到沈乐把一张破破烂烂的褙纸,完整揭下,他才吐一口气,出声赞许:

“现在我们来揭命纸,命纸紧贴画心,动手尤其要小心!”

命纸,也就是书画装裱时,紧贴画心的那一层纸。张老师一边看着沈乐挑选工具,一边随口考问:

“命纸为什么叫命纸?”

“因为命纸对画心有保护作用,揭去命纸,画心则减色无神,犹如失去生命,故称命纸。”沈乐流利地照本宣科。

张老师微微点头,却并不完全满意,继续追问:

“那么,为什么揭去命纸,画心会减色无神?”

“呃……”

可怜这些问题,沈乐只是照着书上、论文上的话背的,一时没有自己的理解。

被老师问到,他手在空中顿了一顿,眼神对准画心扫来扫去,拼命回忆:

为什么?

为什么?

到底是为什么?

“因为画心不管是绢还是纸,都有点微微透光。命纸贴在画心背面,能够将光照反射回来,让书画的颜色更加生动……?”

脑子飞快转了几个圈,沈乐试探着交出答案。张老师满意地点点头:

“差不多对了。所以古书画修复的时候,重新托画心,要注意命纸的颜色。不能直接用新的宣纸,要给命纸染色,比画心浅两色。”

沈乐张了张嘴,又快速闭起来。浅两色,浅两色是多少?

基于光谱成像,光谱扫描,做出来的结果,调明暗度数,亮度加多少,减多少,他都可以直接在电脑上看,或者打印出来看。

但是,这种“浅两色”的说法,对他来说,就好像面对了一套64色的口红,完全认不出哪个是哪个……

“哦,染命纸什么的,这个都是经验,看得多了、染得多了就懂了。”

张老师一眼扫过,立刻知道他欲言又止,到底是在为难什么。基本上,新入门的学生,都有这一遭,他带一届学生,至少被问十几遍:

“没事,等修到这一步的时候,把你买的那些古画都拿出来排开。然后,我看着你做几十遍,你就懂了。”

沈乐微微松了口气。他一手针锥,一手弯头镊子,从角上小心翼翼,把命纸挑起来:

“呃,老师,这命纸挑不起来……”

四个角他挨个儿尝试过了,都揭不起来。这命纸也不知道当初怎么糊的,比起褙纸要难揭多了,褙纸明明一揭就起来的!

“要再浇水吗?还是要用毛巾闷一会儿?毛巾要绞多干?”

“喔,不用。”张老师俯身向前,伸手轻轻地在纸角上搓了一下,再搓一下。

随着他手指的动作,画心上面,一层湿纸微微打卷,与画心分离:

“用针锥挑的触感,永远比不上你自己的手指。用眼睛看,用手指的触觉掌握力度,轻轻搓动,把托纸搓开——好了,你来吧!”

这种“用眼睛看,用手摸”,纯靠经验打通关的手法,沈乐是真的不行。

他估计,自己至少得练个五六年,或者在老师的监督指导下,高强度练一年,才能达到这种应手而起,不伤画心的水平。

沈乐老老实实,接过张老师手里的纸角,屏住呼吸,一点点往后拉:

别破……

别破……

千万别破……

破了就要从破掉的地方重新分离,重新拉,重新搓。很可能,还要重新被张老师批评几次……

拉,拉,拉开一段,将拉开的部分放在画心背面,手指往前挪动,握住之前揭开的部分,以免受力点太远,力量传导不均……

“慢一点、慢一点!”张老师紧紧盯着他的动作,不停指导,眼神奇异:

“右手不要绷那么紧!放松一点!要拉断——咦!”

沈乐手下,那段已经开始有断裂痕迹的命纸,底部悄然凸了一下,像是被什么力量轻轻一托。

就是这一托,让它停止断裂,被沈乐轻轻拉了起来。越过一块画心断裂的地方,继续拉,再越过一块,再继续拉……

唉,修行者的能力,真是不讲道理。

他要有这本事就好了!

张老师一边羡慕嫉妒,一边指导着沈乐,将命纸一张张揭了下来。

这张画的面积还是有些大的,再加上画心断裂、破洞,沈乐再怎么仔细,也免不了将命纸揭成了五六片。

五六片大纸放到旁边晾着,画心背面粘附的零碎小纸,就只能用针锥挑,用手搓,搓成细细的纸卷,直接扔掉——

“好啦!接下来的事情,就是要补画心了!”

在画心下方,粘附的水油纸映衬下,画心破洞异常醒目。沈乐在张老师的指导下,先拿起锋利的小马蹄刀,准备在破洞旁边刮:

“等等啊老师,之前在洞上刮出斜坡,是为了贴补绢的时候,边缘上两层叠在一起,不会太厚。

我用新的方法让它们长好,是不是,就不用刮斜坡了?”

这一个问题,问得张老师胸口一闷。

没错,理论上没错,让新补上的丝绢,和原有丝绢“长”在一起的话,不用上浆糊,也不用刮个斜坡,让两层丝绢叠在一起;

但是,但是……

你这个学生,怎么总是用各种超能力,挑战修复的传统手法呢!

“让我看看你练到什么程度了!补上去的位置,会不会疙疙瘩瘩的,会不会没法落笔、没法吸墨!”

为了自己的心情顺畅,张老师不得不提高嗓门。沈乐赶紧冲到旁边柜子里,捧出一叠修补好的旧绢,恭恭敬敬,奉到老师面前:

“张老师,您试一试……需要的话,我还可以现场修补,现场让您试笔!”

……怎么办,感觉更加胸闷了……真不想教这些有特异功能的学生啊……

张老师先拿起放大镜,显微镜,轮流仔细观察。很好,丝素蛋白溶液“长”上去的部分,至少在显微镜下,光洁程度和原有部分差距不大;

再饱蘸墨汁,枯笔,焦笔,浓笔,淡笔,调颜料,石青朱砂藤黄……

一笔一笔,在沈乐补过的那些旧绢上画过去。

一边画,一边凝神感知手下的触感,仔细观察墨汁、颜料晕开的样子,被丝绢吸收的速度……

“应该是可以了。”良久,张老师缓缓点头,表示认可。

其实还有一点点小小的差别,毕竟丝素蛋白刚凝结的部分,和经过漫长岁月老化,或者经过人工做旧的部分,性质并不相同;

但是,即便用传统手法补上去,刮薄、刮成斜坡,再补上丝绢,再涂上浆糊,反正触感也是有区别的。

这点差别,画者在补笔的时候,只要稍微注意一下,就可以顺利调整过来。再挑剔,就属于吹毛求疵了。

“那今天就到这里。明天,我检查一下你做的补绢——我看你自己也预习过了,检查通过,就能用了!”

沈乐恭恭敬敬送他出门。这边一关门,那边立刻就冒出个脑袋:

“怎么样怎么样?还有几天修好?——你说你也太紧张了,我的画,你都不让我看着修!这么怕我吓到你老师啊!”

那肯定啊,万一你冒出来一个“这画我几百年前刚拿到的时候怎样怎样”,或者一激动,干脆现了原形……

我要为张老师的心脏负责啊!

沈乐冲他翻了个白眼。然而吵架是没有用的,他只要使出一招,顾左右而言他:

“今天正好有大消息要告诉你!——画里的秘密,我找到了!你跟我来看!”

三分钟后,两人对着旁边桌上,已经晾干的褙纸面面相觑。

“你看得出是在说什么吗?”

“师趋蛊,蛊趋井,井趋屯,屯趋节……”

合金大佬念念有词,手指在虚空当中不停地划着:

“斗趋尾,尾趋张,张退翼,翼趋奎……”

沈乐在旁边看得快要急死了。合金大佬画出的图案,在他眼里看来,完全是一团乱麻,毫无规律。

偏偏他画得还很入神,画着画着,停下来皱眉思索:

“感觉好像是个地图,或者是在某个地方,要怎么走的指示……你看,第一段是六十四卦的方位,第二段是二十八宿方位……

这里到底是什么!怎么看不见了!怎么少掉一块!”

“纸破了啊!烂了啊!”说到这个,沈乐倒是理直气壮:

“你拿给我的时候就烂成这样的!我揭裱的时候再怎么仔细,也不可能无中生有啊!”

两人你瞪着我,我瞪着你。好半天,合金大佬一拍大腿:

“那个蠹虫妖呢!是不是被它吃了!抓它出来拷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