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兰2020 作品

第32章 谁吃了熊心豹子胆,敢袭击我们的人!

阴风呼啸。

黑雾翻卷。

沈乐打了个冷战,下意识地运功抵御。气沉丹田,舌抵上颚,调动热流……咦?

没有?

这鬼雾还把我的功法压制住了?又或者,把我的肉身,和我的灵魂分开了?

他冷静下来,快速观察四周。这一看,才发现整个人前俯后仰,摇摇晃晃,完全站不住脚;

狂风卷着咸腥的水浪打在脸上、身上,一下一下,砸得生疼,砸得脚底下滑溜溜的,随时就能从这一头滑到那一头;

身边,惨叫声,呐喊声,呼喝声,沸腾不止:

“收帆!收帆!”

“左满舵!”

“不能向左!迎着浪冲!冲过去才能活!”

“船底漏水了——”

“快!快下去堵漏!你!你!还有你!立刻下去!”

“桅杆要断了——”

“救命——”

凄厉,绵长,惨烈的呼救声从头顶上划过。越来越远,越来越远,没入黑暗当中,消失不见。

沈乐奋力竖起耳朵,睁大眼睛,然而既看不见飞出去的人,也听不见落水的声音。

身边一片奔忙,人人脚不沾地,个个拼死挣命:

冲出风浪,就活,冲不出,就死!

沈乐反而放松了下来。情况很明显了,他是又被卷进了这艘木船的记忆当中。

既然这艘船后来能落到龙君手里,辗转由他修复,那么,船应该还没沉,这艘船上的人,绝大多数还能回去……

他安静下来,在从船头走到船尾,再从船尾走到船头,仔细观察。

乘风破浪在海里航行的船,和落到他手里的时候不同,船上没有插一排旗帜。

事实上,整艘船上,只挂了两面旗帜:一面高高挂在主桅上,至少也有六尺长、六尺宽。

黑暗里看不清颜色旗号,只有闪电偶尔一亮的时候,能看到旗帜中央一个大字,却看不出到底是什么字;

另一面飘在前桅上,比主桅上那面要小一些,旗帜边缘也没有飘带。上面密密麻麻,写了一大堆字,字一小,更加看不出来。

船上的汉子都光着膀子,有些急起来,只腰间缠了一根布,拉帆的拉帆,扳舵的扳舵,舀水的舀水。

沈乐左躲右闪,跟着他们下到船舱里,抚摸着壁上挂的武器怔怔出神:

火器!

居然是火器!

除了长刀短刀,除了钩镰枪、藤牌,居然还有火器!

虽然他分不清步枪和狙击枪,更加分不清前膛枪和后膛枪,但是,火器和冷兵器还是分得出的。

再往里走,一个个箱子密密裹着油纸,看上面的标记,鸟铳硝,硫磺,大铳药硝,硫磺,铅子,分得清清楚楚……

这个年代,已经有火器,已经带着火器出海了啊!

沈乐又是惊讶,又是震动,心中百般滋味激荡。

话说你们都把硝和硫磺带出来了,为啥不干脆做成定装弹药,一份一份,往枪里填好了就能放?这样分开来屯着,图啥呢!

再往下走,船舱里一箱一箱,装粮食的,装调料的,装各种吃食的,装药材的。

下层船舱已经撞出了破洞,正有军士半身浸在水里,死了命地按住木板,旁边的工匠举起大锤子,砰砰砰砰,一锤一锤往上敲。

旁边一个船舱,舱壁给砸了三尺多高的大洞,舱里养的羊已经飘出去了一半,还有一只卡在破洞处,有士兵死命拽着羊腿,正在往里拉……

“幸亏是水密舱。”沈乐只是在记忆中行走,帮不上忙,只好叹了口气。

这船破了两个大洞,还有两三个船舱,木板缝隙里不停渗水。有水密舱还能顶住,没有水密舱,整条船都要沉!

就算是有水密舱的船,也经不住太大的风浪。整整一晚上,满船的人叫喊不停,奔忙不止。

直到次日白天,风平浪静,沈乐在甲板上抬起头,让阳光直接照在脸上,恍如隔世!

左右看看,整条船上的人,都是一脸“艾玛,逃出命来了”的劫后余生表情。只有船长还不能放松,呵斥水手:

“赶紧爬上去看一眼!船队呢!”

船队……船队不见了。海上行船,船只不会舷挨着舷,也不会离得太远,相距总在几百米内。那么大的船,抬眼一看就能看见。

然而这会儿,沈乐绕船一周,都没看见第二艘船;眼看着一个瘦得跟小猴子似的水手,飕飕爬到主桅上去,努力张望一遍:

“刘百户,没有看到船队!”

百户?

……这是明代还是清代?

这么大的船队,这么大的官方船队,应该,是郑和下西洋的队伍吧?

只是不知道哪一次……

“没有看到……”刘百户眉头皱得死紧。他左右看了一眼,立刻吆喝人去拿指南针,去拿水罗盘,去测量位置。

测量一遍,脸色更加难看:

“偏离航道了。——这样,最近的港口是苏门答剌,我们先去那里修整,修船,等待大队人马!”

苏门答腊?

到东南亚了!

这一路上,各地藩属顺服么?

会不会闹幺蛾子?

有没有打过?

沈乐恍惚记得,郑和下西洋,也不是一路太太平平,还是很打了几仗的。但是,这回下西洋是哪一次,到底有没有打,他就完全没概念了……

他转了一圈,不得要领。只听得刘百户扬声吆喝起来:

“干活!干活!把破洞都堵上,把帆拉起来!都别睡了,张满帆,我们要赶在队伍前头才行!”

这艘船上,一小半是水手,一大半是战兵。这时候也不分战兵和水手了,所有人忙忙碌碌,尽可能把船调整好。

一艘船在海面上难活,只有跟上大队,才能撑下去。

更不用说,他们是战船,不是粮船,船上统共只有七天存粮,过了七天,要么大家挨饿,要么上岸抢!

仓促调整一下,放帆向前。沈乐在船上走来走去,看海天一色都快看吐了,才见到船舷左侧,出现了一片碧绿的影子。

到了!

快到港了!

沈乐扒在船舷上伸着脖子看。四百料的船,在现代人看来根本不算什么,特别是在052、055跟前,和小舢板没啥区别;

但是,真的开到那个年代的土著港口,才是降维碾压。

沈乐左看右看,周围能看到的船只,一大半都是渔船,船舷距离水面最多一尺,船舷上面就是顶篷;

还有些船只稍微好点儿,飘在四百料战船边上,也要扒着船舷,伸出头去垂直往下看,才能看到对方的甲板。

到现在,他担心的倒不是土著顺服不顺服,会不会打仗,而是——

这破港口能修船吗?

怎么看都不像有这种技术力量的啊!

大明龙旗在桅杆上猎猎飘扬。主桅上金灿灿的大旗,中央一个“明”字,耀武扬威;

前桅上密密麻麻,一大串官衔什么的,沈乐也不太耐烦去看。

战船一到港口,还有老远,就有小艇划了过来,有人扯着脖子大喊。

沈乐不懂外语,何况是明代的东南亚外语,那是一个字都听不出在说啥,只看到小艇上有人爬下来磕头,有人划着船引路,有人撒腿往港口深处跑。

没多久,密密麻麻,如同蚂蚁一样的小艇围了过来。

又黑又瘦的土著载着一筐一筐米粮,一筐一筐鱼获、水果甚至鲜花,叽里呱啦,不停地嚷嚷。

船上也乐得修整,乐得和土人做生意。一通忙乱,船上士兵、水手人人开颜,只等着找地方修船。

看看入夜,劳累了一晚上的战兵们东倒西歪,鼾声四起,忽然,一声惨叫,划破了夜空的寂静!

敌袭!

沈乐翻身而起。不等他往船舷外伸脑袋,刘百户已经跳了起来,大声呼喝,指挥作战。

战兵们拿火器的拿火器,拿藤牌的拿藤牌,进退有序,反击极是凌厉。

凭高视下,打得对方惨叫连连,那些又矮、又黑、又瘦的土著,下饺子似的往水里掉!

“守住!守住!”

刘百户高声喝令:

“大队人马还在后面,最多一天就能赶到!这帮獠狗,我们打退了,明天大队人马到来,就能直接把他们碾平!

我们有火器,我们训练精良,我们占优势!”

再有火器,也顶不住对方人多,源源不断,蚂蚁一样从港口往船上涌。

死了一群,又涌出来一群,眼看天色渐渐沉下,没多久,对面砰砰砰砰,赫然响起了火器的声音!

“他们怎么也会有火器……”

刘百户脸上变色。然而这时候要撤也来不及了,更何况深夜时分,在别人的港口,水路不熟,万一触礁了才是找死。

弓箭,火器,如雨而下,很快,战船上就开始出现了伤亡。

天色越来越黑,越来越沉,渐渐地,已经有小艇划到船舷,扔上挠钩,土著像猴子似的攀爬而上!

接舷战!

被拖进接舷战了!

沈乐大惊。明军战兵固然精锐,一艘船上的人手终究有限;

被源源不断的人爬上船舷,哪怕一个士兵换五个敌人、换十个敌人,也有守不住的时候。

大队人马呢?

大队人马在哪里?

这里的土著,生了熊心豹子胆,怎么敢对明军动手!

他急得团团乱转。正在焦急,晨曦当中,喇叭、螺号凄厉鸣动,小山一样的船队从波涛中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