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萌的学校位置很偏,在距离市中心最远的一个郊区,周围几乎都是农田。
这天周末,陶萌打工的甜品店迎来了一个月一次的卫生检查。直到晚上十一点,陶萌才匆匆换掉工作服,赶往乘坐公交车的站台。
开往大学城方向的107路公交车半个小时一趟。末班车十一点发车,始发地距离这里只有两站。
现在过去大概率是来不及了,但陶萌还是想碰碰运气。她可不想花半天的工资打车回去。况且,前几次她都赶上了。
深夜的街道静悄悄的,急促的脚步声清晰地回荡在陶萌耳边,偶尔还能听见几声从远处传来的犬吠。使原本就非常焦急的陶萌更加不安了。
好不容易来到了站台,已经十一点十二分了。陶萌象征性地等了几分钟,便掏出手机打开打车软件,想看看能不能约个顺风车。
就在陶萌低头看手机的时候,一辆破旧的公交车缓缓从黑暗中驶来,停在了她的面前。
车门打开了。陶萌有些意外,但还是下意识地跨了上去。她甚至都没来得及看一眼这辆车是不是107路。
“请问,是去大学城方向的吗?”陶萌礼貌地问司机。
司机没有回答她,只是默默关上车门,发动了车子。
透过那一圈包裹着驾驶位的磨砂玻璃,陶萌仿佛看见里面的人点了点头,这才掏出事先准备好的两块钱,塞进了投币箱里。
这辆车比平时的107路短了一截儿。车上只有十几个座位,一个乘客都没有,车内的光线也十分昏暗。
不过陶萌并未在意,她正暗自庆幸又节约了几十块钱。
疲倦的陶萌走到最后一排,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了下来。望着窗外不断变换的城市夜景,没多久她便有了一丝困意。
二十分钟后,车子驶离了市区。道路两旁的高楼大厦逐渐变成了低矮的平房和一望无际的农田。
由于车子中途颠了一下,陶萌瞬间清醒了过来。
此时,车上已经多了几位乘客。他们戴着草帽、穿着老式的布衣,身上还粘着一些稻草,看上去风尘仆仆的。
如果陶萌没有猜错的话,他们应该是住在附近的农民。可他们手里却没有拿任何农具,也没有带装菜的竹篮或是背篓。
陶萌心想,“这么晚了,田里什么也看不清。谁还会出来干活儿呢?他们兴许是去谁家喝了酒,刚回来也说不定。”
夜色漆黑如墨。乡间小路上没有安装路灯,远远望去都是黑压压的一片,多少有些阴森。
可陶萌却突然感到头晕,她迫切地想要打开玻璃窗,呼吸一下新鲜空气。
就在这时,她隐约看见前方的一棵大槐树下有两个人正站在路边聊天。可等车子从他们身边经过时,陶萌才赫然发现,那是两座坟。
陶萌心头一紧,“啪”地一声,关上了窗户。
车子依旧在缓缓行驶着,陶萌打开手机一看,已经十一点五十八分了。
照理说,四十分钟左右的车程,十一点五十五就应该到学校门口了才对。可现在车子依旧行驶在农田里,她连学校的影子都没有看见。
陶萌有些着急了,因为午夜十二点校门会准时关闭。若是晚个几分钟,跟门卫大爷、宿管阿姨说说好话,还有可能被放进去。要是再晚一些,那她就只有翻墙回宿舍了。
“一定是这辆车太小了,动力不足,所以才会慢一些!再加上这黑灯瞎火的,司机慢慢开也是为了乘客们的安全着想。晚了就晚了,安全第一嘛!”
陶萌努力地安慰着自己,不经意间瞥见了有趣的一幕。一个人戴着草帽,独自穿梭在半人高的水稻田里。
这时,一只鸟儿飞向了他身后的水稻,那人立马折返回去,站在田里、张开双臂,佯装成稻草人想要吓走小鸟。
“稻草人不就是仿的人吗?他用手驱赶走鸟儿不就好了?”
陶萌忍不住笑了出来,可她转念一想,又觉得背脊发凉。“那人是怎么看见自己身后的小鸟的呢?”
“一定是那鸟儿发出了声音。一定是这样的!一定是这样的!”
虽然,找到了一个合理的解释,但陶萌脸上的笑容还是消失了。她又陷入了能不能按时赶回学校的焦虑之中。
一分钟过去了,车子终于到站了。可到的却不是陶萌要去的那一站,他们依旧没有走出这片农田。
这一站没有人下车,又上来了一个戴着草帽的乘客。
陶萌再回头一看,稻田里的那个人不见了。而且,方圆十里都看不到一个人影。陶萌心想,“该不会上车的就是他吧?那他走得也太快了!”
他的帽沿很宽,遮住了那人的脸,不过从身材可以看出,对方是一个身材矮小的男人。
令陶萌感到奇怪的是,他上车以后并没有给钱,司机也没有提醒他。他就这么堂而皇之地走到倒数第三排的位置坐下了。
“难道有什么她不知道的惠民政策?本地农民可以免费乘坐公交车?”
不过,陶萌很快又否定了这种想法。就是七十周岁以上的老人乘车都还得象征性地刷一下老年卡呢。他怎么什么都没有刷?
那么就只剩下一种可能了:那人逃票了!
陶萌朝对方投去了鄙夷的眼神,她不由地打量起了那人的穿着。她想看看对方究竟是穷到了什么地步,就连两块钱的公交车票都不愿意买。
突然,她注意到了那人垂在车座旁的手臂。伸出袖口的竟然不是手指,而是一捆稻草!
陶萌再定睛一看,这些乘客似乎都没有脚。座位底下不是露出裤腿的稻草,就是一根根木棍!
她这才恍然大悟,怪不得这一路上都如此安静,大概是因为这些乘客都没有嘴巴吧!
那么,那个司机呢?他不说话也是因为没有嘴巴吗?磨砂玻璃后面,握着方向盘的东西该不会是两捆稻草吧!
陶萌快要疯了,她想要大声尖叫,却又感觉有一只无形的大手掐住了自己喉咙。
恰好这时车门打开了,陶萌连想都没想便连滚带爬地下了车。好在车上的那些东西并没有跟下来。
回过神来后,陶萌又感觉之前看到的那一切都是自己的幻觉。当下最重要的是,如何回到学校。
周围还是黑漆漆地一片,但却不是农田了,而是一块被铁丝网围起来的荒地。陶萌朝四周环顾了一圈,竟看见了那个熟悉的钟楼。
那是学校的大门!原来车子已经开到了学校附近,只不过这里并没有站牌。
陶萌慌慌张张地朝校门跑去。她本来都已经做好了翻墙的打算,却发现校门竟然开着,门卫室里一个人都没有。
陶萌也管不了那么多了,连忙冲到了宿舍楼下。
可奇怪的是,宿舍的大门也开着。宿管阿姨在休息室里打盹儿,陶萌轻而易举地就回到了自己的寝室。
室友们都已经睡了,鼾声此起彼伏。
陶萌蹑手蹑脚地掀开被子躺到了床上。她不敢打开手机,也不敢去厕所里洗漱,生怕吵醒了自己的室友。
当晚,陶萌做了一个梦。梦里,各种蛇虫鼠蚁都朝她爬了过来,还有鸟儿想要啄她圆圆的鼻头,但通通被守在她身旁的稻草人给驱赶走了。
清晨,陶萌被一阵电话铃声吵醒。她迷迷糊糊地摸到手机,按下了接听键。听筒里竟然传来了室友的声音。
“萌萌,你去哪儿了?昨天怎么没有回宿舍啊?”
“我没有回宿舍?”陶萌猛地坐了起来,赫然发现自己正躺在一片田野里,身下是一个稻草垛。
草垛旁边还立着一个真人大小的稻草人。他的眼睛是两颗纽扣,嘴巴是一根暗红色的毛线,嘴角上扬地很厉害,像是在对陶萌微笑。
正当陶萌愣神之时,远处驶来了一辆没有显示屏和车牌的小型公交车。
一些稻草人陆陆续续地下了车。他们蹦蹦跳跳进入了农田,找到各自的位置,张开双臂,开始了这一天的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