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见宋北雾的询问，白隐舟回过了神，他的目光遥遥看向了不远处临空而立的白衣身影。
白隐舟轻声道：“鬼王应该看出来了，不是吗?
闻言，宋北雾顿了下，他心底确实有个不太好的猜测，只是到底不敢相信罢了。
然而，白隐舟的下一句话，就打破了他的那点幻想。
“凌微尊上在解封自身力量，准备以身殉道，以一人之力，重铸仙梯。”
最坏的猜想被印证，宋北雾的脸色瞬间就难看了下去。
“重铸仙梯本就非一人之事，凌微尊上何必……”
宋北雾说不下去了，事到如今，他依旧难以接受那人在他面前身死道消。
宋北雾顶着那股力量就想要往颜清那边而去，却被白隐舟给拦住了。
白隐舟掀了下眼皮，眸光淡漠极了，说出口的语气几乎称得上冷漠无情。
“没有用的，你甚至进不了凌微尊上的身，更何提阻止凌微尊上。”
宋北雾有些挫败，难道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吗?
旁边的宋南风与昭阳剑尊显然也听明白了俩人的对话。
宋南风攥紧了指尖，指骨用力到泛白，连宋北雾都无法去阻止，他就更没有办法了。
昭阳剑尊面如寒霜，无名剑的剑灵不知何时苏醒，重新化成了人形站在昭阳剑尊身侧。
剑灵同主人心意相通，他的神色也是难言的冰冷，里面透出了几分的担忧，却又无能为力……
而半空中，颜清将力量解封到了修补仙梯所需要的程度以后，就停止了解封。
周围一切的动静都停了下来。
狂风卷起的沙尘落了地，阳光破开云层照射了下来。
颜清的身影逐渐虚化。
这场景，若是忽略颜清身后的天梯，同当日师尊问他，是否愿意跟他回去时一般无二。
贺念观一路踉跄，早已不复从前那温和端正的模样。
他眼眸泛红，嗓音颤抖地朝颜清伸手：“师尊去哪，弟子也去哪……”
天机阁，修真界……在这一刻通通都被贺念观给抛下了，他眼里只有颜清。
虚空中，颜清听到了他这声呼唤，那双灰白色的眼眸定定地看了他片刻，末了，颜清不由得一声叹息：“念观，你忘了本尊同你说的话了吗？”
贺念观只是摇头，在此之前，他以为自己是可以做到师尊说的那些，但直面这一幕以后，贺念观无法冷静。“师尊，我只想跟着你。”
颜清无奈：“念观，不要胡闹。”
贺念观还想要反驳，但望着那人坚定的神色，他终是缓缓地垂下了头。
见状，被白隐舟拦住的宋北雾唇边勾起一个弧度，带上了个勉强的笑意，他想要跟之前一样张狂。
“本座也想留名千古，凌微尊上也给本座腾个位置吧。”
颜清温声道：“力量已经够了，不要再添没有必要的牺牲。”
“修真界更需要你们。”
颜清身后仙梯逐渐凝实，她的身影越来越淡，已经没有多少时间同他们一一道别了。
颜清笑意盈盈，她整理了一下衣袖，朝众人一揖：“此去路远，诸君，再会无期，万望珍重。”
宋北雾只觉得心脏像是在无形中被人攥了紧。
曾经的那句珍重，兜兜转转一圈，被那人还了回来。
预知成为了现实，没有再更改的可能。
白隐舟那双淡漠的眼里，只剩一片寂然。
而白隐舟身后的凤阙，唇色早已被他自己抿的泛白，他嘴唇颤动了一下：“尊上……再会……”
无期二字，却是如何都无法出口。
他一直想要同凌微尊上多说几句话，然而，他没有资格也没有机会。
只有在这最后的最后，凤阙才控制不住地想要回应那人。
失去这次机会，就真的没有机会了。
孟玄尘虽然与凌微尊上不怎么熟识，却也心生敬佩。
不过，当孟玄尘的余光扫到昭阳剑尊以后，他又有些担忧的看向了自己师尊，昭阳剑尊的眸光不知何时染上了一点猩红，周身气息不稳。
“师尊?”
昭阳剑尊闭了下眼，这些日子的相处浮现在了眼前，时间太过仓促，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他尚且没有认清自己的心意，便迎来了永别，这让他如何能够冷静。
哪怕众人再不敢相信，颜清的身影还是在她话落下的那一刻，就彻底消散了，星星点点的灵力溢散在了空中。
而后发生的一切，都同白隐舟看到的画面一样。
仙梯，自此大成。
金光撒下，福泽众人。
与此同时，在仙梯彻底被修复的那一刻，修真界灵力瞬间浓郁了起来。
于冥冥之中，修行之人皆有所感应，境界接二连三的突破。
一些修为高深的老怪物们不由得睁开了眼，眼底满是不敢置信。
桎梏消失了。
难道是，上界的登天路重开了！！！
他们激动起身，遥遥望向了一个方向……
所有修士都在为修真界的这番变化而感到激动。
唯有仙梯下的知情者一片死寂。
明明幸存者比最先设想的多了，却无一人能够庆幸的起来。
于熠熠金光下，贺念观的手无力垂落。
他闭眼，有泪痕顺着眼尾蜿蜒而下。
在这场声势浩大的献祭里，只有两个人彻底的身死道消。
一位是魔界的瞻云魔尊，一位是……他的师尊。
自此，心魔丛生。
往后的许多年里，贺念观拼尽全力去探寻复生之法，却又一次又一次地尝试失败。
尝试的越多，贺念观就越清楚地知道，他所做的这些，都是徒劳，那人真的消散于天地间。
这下，贺念观连欺骗自己的理由也没有了。
后来，贺念观放弃了尝试，他将目光投向了各界天骄上。
他冷眼旁观那些天之骄子一位又一位地飞升上界。
可于他而言，这些人皆是踩着他师尊的尸骨才能够往上走。
他们的飞升路，是师尊拿命重铸的。
然而，就连凌微尊上之名，也在修士这动辄数百年的修行岁月里被后来者忘却。
贺念观永远无法去释怀，也无法再容忍他们继续踏着师尊的尸骨去飞升证道。
但他更不可能去毁了师尊拿命去重铸的仙梯。
那便，毁了这些天之骄子……
于是，贺念观在暗处布局，搅动修真界风云，无形中，数位天骄陨落，却无一人觉得这与那温和谦虚的天机阁阁主有关。
占星阁内，贺念观早已不是那无法长时间直视上方星辰的少年了，他甚至可以随手拨动交织的星辰命轨，杀人于无形。
贺念观想，他让师尊失望了，他终究无法活成师尊所期望的那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