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大河 作品

第548章 猥琐老汉

松山双眼微抬,视线从忽必烈头顶上的一对汹涌波涛上掠过。迎来的,却是似笑非笑而略带鄙夷的目光。

松山不由地切着后槽牙。

她那个儿子、不到十岁自己却得叫叔叔的铁蔑赤,得找个机会给他打残了,免得有太多不应该有的心思!

“你要多少兵马,才能将其打残?”忽必烈突然开口问道。

我一人足矣……松山差点脱口而出。随即惊骇莫名地看着那两个老夫少妻,他们俩能听到我的心声?

不对,皇帝是在问日月岛的事。

可是为什么要把日月岛打残,而不是打死?

我,我得用多少兵马?这我哪知道?

松山的额间,冒出密密的汗珠。

“嗯?”

“那个皇祖父啊……若在陆地上,给孙儿一支千人队,不管日月岛有多少人马,我绝对可以将其杀得一干二净!可是,可是我也不懂水战啊……”

而且,没船!

估计所有的行省加起来,都已经凑不齐一支像样的船队了。

江南还没被甄鑫糟蹋的,只剩下四川行省。但那里的船只,只有小渔船,能好意思拿出来见人吗?

忽必烈又进入默然不语状态。

意思是让我继续说?还是要我等上一等再说?年纪大了,会不会脑子不清楚?

松山忐忑不安地在心里埋怨着。

“给你三天时间,找到甄鑫,并带到我面前来!”忽必烈缓缓说道。

啊?就算我能找得到他,他又如何肯跟我过来?

松山苦着脸说道:“那……会不会耽误了白伞盖佛事的准备?”

“游皇城的所有事项,今日开始,交由你主持。”

松山恨不得给自己一嘴巴!

“办好了,没赏。出了差错,发配琼州!”

松山几乎一屁股坐倒在地。

百忙之中的南必,抽出一只手,掩住难以抑制的笑意。

笑靥如花,却让松山看着一阵阵的烦恶。

松山失魂落魄地走出皇城,看着眼前这座白茫茫的都市,恨不得现在就乞求长生天,把自己带走算了!

白伞盖佛事,那是以一己之力就可以主持得了之事?

而且,还不给钱!

父王啊,你什么时候能回来?

松山不由地万分怀念远在西南的父王,泪水缓缓而落。如同一个被人欺负、受尽委屈的二百斤娃娃。

汉人有句话说的对,男儿有泪不轻弹!

现在不是伤心的时候,大不了,把高宁的嫁妆拿出来用,虽然未必够……

松山咬着牙,正待翻身上马,却又挠着头,似乎还有什么事自己给忘了?

马缰横拽,正待起步的战马被迫在原地绕了两圈,喷出一坨不满的沫沫。

松山却依然想不出到底忘了什么事。

算了!还是先找到姓甄的再说。

马缰再提,双腿一夹,绝尘而去。

……

雪已经完全停了。

正午的阳光掠过大都,试图吹化粘在地上、屋顶、树梢的冰雪。一阵料峭北风拂过,软绵绵的冰雪却变成剔透的晶片。

于是天气显得愈加寒冷。

这样的天气,并不适合出行。尤其对于如姚燧这般外强内虚的老先生,一旦于湿滑的冰面上滑倒,就是伤筋动骨的下场。

是以,他不得不小心翼翼地行走在太极书院的这片菜地之间,尽可能地在露出土埂之处落脚。

却苦了跟在他身后的一个老汉。

老汉面貌猥琐,驼背凸胸,肩上还负着一个硕大的竹筐。

筐中塞满了炭火。

“你就不能事先让人先把炭火送过来吗?还非得骗我背着,这简直就是在欺负残疾人!”猥琐老汉一路走一路埋怨。

姚燧苦笑着说道:“不让你背,为什么要带你过来?”

“那你也没必要让人把这个筐塞得这么满吧?”

“赵先生那边,缺炭。”

“这跟我有关吗?”

姚燧无言以对。

老汉却继续嘀咕道:“我怀疑,你这是趁机报复我!”

“姚某,决无此意……”

“我不信!”

“你若不信,要不我来背这木炭?”

老汉作势便要卸下肩上竹筐,姚燧一怔之间,脚下一滑,人便朝后倒去。

唬得老汉一手扶住竹筐,一手扯住姚燧,急急说道:“行了行了,不麻烦你老人家!”

“老了,不中用了……”姚燧长长地叹了口气,几乎将自己挂在驼背凸胸的老汉身上,深一脚浅一脚地继续前行。

老汉欲哭无泪,强行摁下把这糟老头子扔出去的念头,负重前行。

我为他人负薪而行,到头来会不会被累死于风雪之中?

木屋门已经敞开,衣裳单薄的赵复,孑然而立于门前,呆呆地看着两个越来越近的身影。

终于踏上屋门硬实的泥地,驼背凸胸老汉一把甩开姚燧,放下木炭,扭着脖子叹道:“累死老子了……”

姚复的目光自神色平静的姚燧身上,转向老汉。而后整冠、拂衣、理裳,“噗通”地跪倒在地。

老汉被吓了一大跳,扶也不是躲也不是,只得拐着弯从侧面扯起赵复。

“你,你这是干嘛?”

赵复侧过身子,后退半步,又对着老汉端端正正地行了个叉手礼,“赵复,见过公子!”

老汉疑惑地看向姚燧。

姚燧两手一摊,作无辜状。

老汉无奈地说道:“先进去说话吧。”

三人鱼贯而入,分别入座。

屋角的炭炉已经燃起,让这间木屋显得不再冰冷。

姚燧啧啧叹道:“你这个一向小气之人,今日竟然舍得烧炭取暖?”

老汉半掩上门,从胸前掏出一块布包,又从后背扯出一团棉包,直起身子。于是,驼背凸胸全都消失不见。

又用双掌在脸上搓揉片刻,老脸上的猥琐之色尽去,一张年轻而英气逼人脸庞出现在赵复面前。

“甄鑫,见过赵先生。”对于这位一见面就给自己行大礼的老先生,甄鑫不得不表现出十足的诚意。

赵复仔细地端详着这张脸,脑子里许多的记忆被瞬间勾醒,如同走马灯一般不住地在眼前幻现,又转眼消逝。

只留下这张过于年轻的脸,如黑夜中的一道光。

这是自己在五十年孤独与绝望之中留下的唯一希望,却也是自己再也无法把控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