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大河 作品

第554章 一线天

山中积雪未化,鸟兽绝迹。搜索本文首发: 神女赋 shennvfu.com李显任由跨下瘦马,缓缓行于山道,重新在脑子中梳理所有的线索。

目前涉及甄鑫身世的,有三个主要证据。

一是螭龙玉带钩。

从小陪伴甄鑫的那枚玉带钩,应该就是忽必烈早些年赐予真金的那枚。但是,是否是真金在临幸甄姓女子之后赐予,又由甄姓女子留给甄鑫,李显还心存疑惑。

更大的可能,是有人偷走真金的玉佩,放入婴儿的襁褓之内,来当作婴儿的身份证明。

其二是甄姓女子的画像。

这画像,长得与女妆的甄鑫太过相似,李显认为这女子有七八成的可能是甄鑫的亲生母亲。

但是这位女子,是否是真金当年临幸的汉女,不得而知。

关键是,这画像来自太极书院,也意味着很可能是赵复一手炮制出来的证据。

其三,便是“太子起居录”。

这是唯一留于文字的证据,也是目前唯一被官方认可的证据。

可恰恰是这个看似无法辩驳的起居录,在李显眼里反而是最该被质疑的证据。

真金是蒙古人的第一个太子,在其之前从来没有哪个汗王会为自己立下太子。更没有哪个蒙古官员会跟在太子后面,为其天天记录所谓的“起居录”。

能干这种事的,只有汉人!

这本唯一留档的起居录,是原来的太子伴读、后来的太子赞善王恂所记。

王恂,本为刘秉忠的弟子,而姚燧则是王恂的弟子。姚枢是姚燧的亲叔叔,赵复又是姚枢当年带到大都之人,也应当是他在大都唯一完全信任的汉人。

如果自己是赵复的话,又会如何去设计这个局呢?

当年,刘秉忠等人扶持一无所有的忽必烈,是有条件的。

那便是,必须以汉法治理汉地。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那时的忽必烈,基本就是一副老实受教,低头寻求机会的状态。

为此,忽必烈甚至把自己的长子真金交由汉儒培养,使得真金成为一个完全汉化的太子。

直到蒙哥汗攻宋受阻,忽必烈得到中原汉地的军权,并以此击败阿里不哥之后,忽必烈与北地汉人之间的关系,开始渐行渐远。

本来有一个完全汉化的太子在,这个国家终究会成为一个汉家的国度,一如北魏。

但是忽必烈太能活了,熬死了刘秉忠,熬死了姚枢,熬死了他所有的汉人幕僚。甚至连自己的儿子真金,也被活活熬死。

一个汉化的太子并不保险,最好是再制造出一个拥有汉人血统的王子。如此才能在未来的朝廷上,为汉人争取最大的利益。甚至在机会合适的时候,可以拥立这位王子为帝。这应当就是赵复给那些汉人幕僚的建议。

双方一拍即合。

于是,利用真金西行的时候,于临洮便造出了这么一个私生子。

同年,刘秉忠无疾而终。又四年,姚枢去世。

至元十六年,南宋被灭。忽必烈彻底撕掉与汉人之间的默契,在朝廷与军中,肆意清洗汉人的权势。

估计也是在那个时候,忽必烈觉察到赵复等人的谋划,开始追查此事。

于是赵复通过降元的故宋官员,将这位私生子转移江南,交给流亡于海外的陈宜中抚养。

王恂去世之后,将此事交由弟子姚燧负责。但是相隔遥远,联系极其不便,这枚棋子便安安静静地被扔在南海的岛屿上,近乎自生自灭。

为什么突然之间,又会把这个私生子挖出来?

这期间发生了什么不同寻常之事?

沉思中的李显,脸色突然变得有些难看。

前年,也就是至元二十五年,唯一有影响的事件,是自己的主子、恭帝瀛国公,被迫前往吐蕃!

也许是赵复因此再也看不到复宋的任何希望,他开始说服姚燧重启这计划。

当然,也有可能是因为皇帝看到了这枚棋子的作用,而主动挑起此事,并派自己南下寻找这个私生子。

虽然其中有些环节,还未必完全说得通,但是基本的前因后果,应当

便是如此。

不过这毕竟只是自己的臆测,如何证明甄鑫不是真金的私生子,却是一个证据也没有。

但是即便是赵复,他恐怕也拿不出直接的证据。他留存的所有证据,只是为了向世人、向皇帝证明,甄鑫便是忽必烈的亲孙子!

如果站在忽必烈的角度来看这盘棋呢?

李显勾着头想了半天,却发现自己根本代入不了忽必烈的角色。

帝王之心,本就不好琢磨,更何况是这样的一个帝王。

比汉人更狡诈,比蒙古人更加凶残!

兄弟之情在他眼里,不值一哂。所有的儿子与孙子,在他看来只有能用与不能用的区别。

更何况是这样一个突然冒出来的私生子。

真的也好,假的也罢,对他来说,可能根本就无所谓。

能用则用,不能用杀了便是。

还真的让人头疼啊!

一阵阴冷的寒风突然吹来,让端坐于瘦马之上的李显不由地紧了紧身上的灰旧袍子。

狭窄的山道两侧,壁崖峭立如斧斫开,仅容一线青天渗入眼前的幽谷。

石壁森然相峙,谷底冷风穿行,如泣如诉,如鬼夜行。

这还真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处!

羊肠曲径在绝壁之间,折出数十道的险弯,每道险弯背后,皆有奇峰异石。或似老者凝望、或如石柱擎天。

最后一道夕阳,洒在峰石之上,留下一抹诡异的凝视,而后消失不见。

谷中,便愈加的阴冷,直刺入骨。

拐过这道“一线天”,差不多应该到了……

“显哥,我先上前看看。”

李显摇摇头,正色道:“你现在是妻子,这种事,肯定得我先上。”

李大一怔,觉得显哥说得很有道理,却让自己浑身不自在。

李显双腿一夹,瘦马懒洋洋地急跑几步,拐出这道弯谷。在即将昏暗的视野中,一片略微平整的缓坡出现于眼前。

坡间,安安静静地隐着十数间略显破败的木屋。

不见炊烟,未闻犬吠。

无论如何,今晚不需要露宿山道之上。李显微微松了口气,翻身下马,踩着道边没过脚踝的积雪,向木屋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