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暖阳光懒懒爬进窗棂,悄然漫过十二棱缠枝莲纹的菱花窗。如羽睫羽轻颤的刹那,新雪初融的釉色面庞已染上金箔般的暖意。昨夜枕畔的铜手炉尚有余温,檐角冰锥已化作螺钿妆奁里融化的霜花。
她缓缓睁开眼,鎏金帘钩正将日光筛成碎金,漫过紫檀木嵌螺钿的案几。有一个人正手托着腮眯着眼睛假寐,支颐的指节泛着冷玉色,半幅青色广袖垂落如夜幕,袖口银线绣的梵文在光束里忽明忽暗。分明正午阳光是最灼目的时辰,偏生在他眉宇间凝成伽蓝殿前的晨雾。
那束游弋的光带恰巧漫过他的侧脸,恍若迦叶尊者掌中未燃尽的旃檀香,又似敦煌壁画里菩萨垂目时衣褶间流淌的金河。
“一尊佛。”如羽呢喃出声。
听到如羽的声音,沈修谦身子一动,手中的“广严经”掉落在案几上。
“醒了?”沈修谦的声音还是一如既往的温润如玉。
“唔,几时来的?”铜漏声恰在此刻漫过巳时刻度,菱花窗外金乌早已攀上碧梧梢头。
“来了没多会。”沈修谦没说,他一早接到消息立即就赶了过来。
昨夜鬼影派来的人玄铁令牌已叩响三皇子府的青铜狴犴门环。俊伯抚在密函火漆印上的手颤了颤,望见内室鎏金更漏才将将漫过寅时——鎏金烛台映着三皇子枕畔未合的礼单。
“且让小主人多眠半刻...…。”他对着月洞门方向合掌低语,拂晓前最浓的夜色里,密函边角被攥出的褶皱竟与三皇子眼尾的倦色重合。
直至辰光刺破十二幅鲛绡帐,俊伯才将密函轻搁玉狮镇纸下。三皇子执起密函的刹那,冰裂纹茶盏突然迸开细纹。他第一次对这位替他掌管了十几年宅院的老管家红了脸。
鎏金狻猊香炉迸出火星,他青色蟒纹袖口扫落案上冰裂纹茶盏:“从今往后——” 碎瓷声里裹着沙场鸣镝般的锐响,“纵是本王跪在太庙祭祖,尔等也需将宁字密报,送到我的手里!”
“原是这般.……”俊伯望着窗外飘落的梅花花瓣,恍然惊觉每片花瓣里都蜷缩着往昔错判的瞬间。
沈修谦玄铁马蹄踏过月洞门的时候,鬼影带着他的鬼影卫正跪在青石板上等着他的惩罚。
鬼影抱拳开口道:“只怪属下无能,未能保护公主周全。”
沈修谦冷哼道:“一群废物!”
鬼影身后那几人的身体不禁朝后瑟缩了一下。
“主上明鉴!”鬼影手指向菱花窗阁方向,“霜影姑娘那柄秋水剑……”,鬼影望着自己倒映在青砖上的残影,肩甲上那道贯穿伤,分明是昨夜被霜影剑气搅碎的半阙月光。
“罢了!起来吧。”他望着鬼影肩甲裂缝渗出的朱砂色,“去将库房那对愈疮玉瓶取了。”
“属下...”鬼影猛地抬头,却见沈修谦已经转身朝那扇缠枝莲纹大门走去,鬼影握着刀柄的指尖有些发白,主人青色大氅卷起未融化的雪粒子,此刻却裹着紫草膏的苦香,凝成三皇子从未宣之于口的体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