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阳城中的大小事自有殿前司处理。”沈修谦瞪了鬼影一眼。“殿前司的铜壶滴漏尚在,何须尔等越俎代庖?”
他忽地执起冰裂纹茶盏轻叩案几,“除非——”尾音裹着碎瓷的锋芒,“除非什么要命的事。”
鬼影退至廊下时,檐角铜铃正将日光碾作齑粉。沈修谦望着茶汤中晃动的倒影——那抹胭脂鹅脯的残红,此刻竟与鬼影密报中“南城粮仓被烧”的朱砂批注重叠。
沈修谦执起錾花银匙,水晶虾仁裹着龙井春色坠入如羽面前琉璃盏,“不过是南市走水,烧了两间酒肆。”
如羽抬眸望向他,沈修谦忽而轻笑:“厨娘倒是把明前龙井的雨气都锁住了。” 他舀起的第二勺虾仁悬在暖雾里,青翠茶叶舒展如孔雀翎。
“这虾仁...,”她齿尖咬破琥珀色芡汁,“不错。”
“你喜欢就好。”沈修谦松了口气,气氛又回到前面融洽的状态,仿佛从来没被打断过似的。
只不过如羽举箸刚要夹起第二颗虾仁时,鬼影玄铁战靴碾碎青砖的声响再度震碎满室鲜香,沈修谦执壶斟酒的手腕忽地凝滞。
“西城的粮仓也走水了。”鬼影低声和沈修谦报告。
“倒像是火龙现世...”他轻笑震落银箸尖的茶梗,玄铁护腕却在案底生生拗弯錾花银箸。
如羽忽将玫瑰酥掐出新月缺口:“莫不是灶神发了怒?” 玛瑙红的馅料顺着瓷白指尖淌下,恰与鬼影额角冷汗同时坠地。
沈修谦广袖翻涌间,青色蟒纹竟将穿透十二幅紫檀木雕屏风的日光撕成残旗,唯有唇角笑意仍浸着蟹粉羹的温存:“明日便让殿前司重修火神庙。”
“回平阳城!”沈修谦转身时,玄色大氅翻涌如被箭雨撕破的战旗。
他一离开月洞门,如羽掌中螺钿银箸已叩响青玉冰裂纹盏。残存的龙井虾仁在琉璃碟中颤出涟漪,恰似沈修谦离开时时踏碎的满地霜华。
“还不下来!”她嗓音似淬着冰刃劈开满室的暖香。
只闻一声轻笑,檐角蹲守的脊兽突然裂开金瞳,琉璃瓦上滚落的不是寒露,竟是玄铁箭镞刮擦出的火星,那人足尖轻点飞檐残雪,玄色大氅翻涌如墨,落地时竟没有惊起半点残雪。
成铉靴跟碾过门槛处新描的金漆牡丹,就这么大摇大摆进了正厅,箭袖扫落的冰粒子正巧坠入如羽未饮的茶汤。
为首侍女绣鞋尖将将探出门槛,成铉眼尾扫过的刹那,鎏金帘钩撞出冰裂般的脆响,侍女被那淬了霜的眸光生生冻住脚步。铜炉里沉香灰簌簌而落,十二幅鲛绡帐忽地凝成寒潭。
侍女们鬓间珠翠无风自动,恍若暴雪前压弯枝头的冰凌,连呼吸都凝成青砖地上蜿蜒的霜纹。霜影瞥见最年幼的侍女指尖颤如惊弓雀。而窗外掠过的冷风,正将成铉玄色大氅的阴影拓在菱花壁上,恍若苍狼图腾在月下舒展利爪。
如羽执起錾花银匙轻叩青瓷冰裂纹盏,泠泠声漫过满地霜花:“西城和南城的火龙,可是你的手笔?”
成铉鎏金护腕映着烛火暖光,俯身时玄色大氅拂落一地清辉。他拾起如羽鬓边坠落的珍珠步摇,动作轻柔如拂去春樱残瓣,冷哼一声:“他人窥探吾妻,小爷终是意难平。”
如羽抬眸望进他眼底,惊觉那素来凌厉的眸光此刻竟化作了春江月影:“你可知西城粮仓...”话音未落,成铉已执起她微凉的柔荑,将鎏金暖手炉轻轻放入她掌心。
“不过是几处烽烟引路。”他玄铁护腕上的狼首图腾在暖光里竟显出几分温驯,“今日要教那人无暇扰你半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