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雨。
东京涩谷街头。
神情压抑麻木的行人们撑着伞,随着红绿灯切换,行走在斑马线上,交织相汇。
傍晚融入乌云,没人知道太阳此时已经下山了没有,但已然稍稍漆黑的天色压在了大地所有人的头颅,使其不敢仰望。
四周,密集的标语牌子在昏暗中不太清晰,但没关系,这些标语主要就是为了晚上使用,随着时间一到,便开始陆续通上电,在黑沉中不断给人重复一句话。
【不要直视月亮】
一眼过去,几个发着光,位置明显,相同内容的标牌立在建筑物或街道上,而人们却对这样怪异的标语显得见怪不怪的模样,视线连停留都欠奉。
“妈妈,那人好奇怪哦。”
过马路时候,被牵着手的小女孩好奇地指向了中间一个没有撑伞的男人。
“.别看他,我们绕过去。”
母亲充满警惕地看了他一眼,捉紧了孩子的手。
马路中央,斑马线上,人们用奇怪的眼神或是连眼神都不敢有,绕出了一个弧度,避让一个呆站原地,也不撑伞,任由大雨将自己淋湿的中年西装男子。
他就这么佝偻着腰,低着头,默默站立在原地,一动不动,不知是从哪里受到的刺激。
人们只想避开他,不要给自己添额外的麻烦。
近几年人们见过越来越多光怪陆离的事件,了解越多,普通人便越发透不过气,时常出现崩溃的人也不稀奇,让本就压抑的社会气氛进一步下滑。
剩下的正常人只是希望这些崩溃的人不要打扰到自己易碎的人生。
他们只想作为一個普通人,好好在这个超凡骚乱遍布的世界活下去。
而站在街上淋雨,已经是一个温和派的做法,至少不怎么麻烦别人。
大雨下,雨水打湿了西装男的全身,水流顺着头发脸颊不断滴落,他的嘴唇不知是在发抖还是蠕动张合,好像隐隐有声音,但又被雨滴迅速砸落,传不出去。
就这么呆滞良久后,他仿佛受到了何等感召一般,缓缓将头抬起,抬起.
“天啊.亲爱的,你看。”
“.走,走快点。”
一对情侣看到了那男子那抬起的头,二人神色立即变得惊骇无比,也顾不得打湿裤脚,男人拉起手女友的手,加快了速度远离了这个路口。
少顷,西装男子已经彻底地将头抬起,迎着雨滴,眺望天空。
“我终于看到了.真实的月亮。”
男人倒映的瞳孔中,只有一个月亮,一个像动漫作品中夸张的满月。
诡异的是,此时明明乌云密布,但大部分人若是敢抬头看的话,就会发现双月悬空,不被遮挡。
但对于部分人来说,天上,从来都只有,也应该只有一个月亮,不曾多,也不曾少。
越来越多人注意到了西装男子的举动,大部分都是带着少许恐慌,赶快远离他,也有少部分人选择拨打了特事局的电话,通报异常情况发生。按照一般情况,这种疑似超凡事件,会先让警视厅进行排查,然后确认再通知特事局的超凡对策部队或超凡小队处理。
不过,显然,即便是警视厅,也来不及赶到了。
“在浑浊虚伪的人世,唯有母神,才是真实,唯有能注视母神,才能带来片刻的安宁,唯有投入母神怀抱,才能勘破真理,见证永恒.”
西装男子喃喃的话语愈发清晰,在他视线当中,真实的月亮缓缓向他拉开了薄纱,睁开了眼睛,伸出无数只充满母性光辉的手,轻抚他这一个充满伤痕的中年男人灵魂那是一副如何安宁的神容,让他不禁为之沉迷。
“没错,没错,我是母神的孩子,一直都是。”
男子的咧嘴露出渗人的笑,大嘴越裂越大,笑声也逐渐怪异。
就在他的身躯像是要发生什么变化之时,一把粉红色雨伞,挡住了他的视线,阻隔了他和母神之间的连接。
男子一怔,然后愤恨地侧头看去,却见一个容貌艳丽的女高中生站在他的身旁,眼神玩味地看着他。
男人潜伏在身体本能的敌意在看到这少女的瞬间立即爆发,以胸腹为中心,迅速裂开一道竖向的利齿巨口,向着少女发出了怪奇的嘶吼。
女子的笑容变得更加灿烂。
“真恶心呢。”
男子似乎因为这句话变得更为愤怒,嘴巴再次扩大,几乎能够一口将面前这身材娇小的少女一口吞下。
四周,人们或许有点慌乱,但也并没有太过混乱,就跟已经纳入必学课程中的超凡避难程序一样,以怪物和少女为中心,向四周散去,那些原本等着红灯的车,司机也急忙下了车,逃向了远处,随时准备拨打超凡保险公司的电话。
一切都熟练得让人心疼。
斑马线中心的少女面对这等巨口,笑容不变,就在大嘴即将触及之时,才缓缓开口。
“停。”
雨点瞬间定格。
少女身边几米之内,时间仿佛凝固。
溅起的水珠,大嘴的粘液,停滞的怪物。
这一块时空都如同从原本宇宙挖去,徒留下任何人都不会注意到的空洞。
而在其中,少女却丝毫不受影响,踮起的脚尖悄悄放下,将伞侧开,手指拨开凝固的雨滴,默默走到怪物的一侧,嘴唇再次轻吐。
“逆。”
雨滴回归天空,地面的积水重新化作水点,反方向的大雨从大地升起,没入这片孤独时空之外。
怪物动作随着大雨如同倒带一般,重新化作为人,再从仰望月亮到低垂脑袋。
“归。”
一股看不见的震荡之后,少女和怪物回归到了现实之中。
西装男人眼珠陡然膨胀,宛如青蛙一般,几乎炸开,胸膛更甚,大大鼓起像个气球。
“咕——咔!月启——”
砰啷!
西装男子上半身彻底炸裂,溅起大量血点肉糜,混杂大雨落下。少女不知何时已经用伞挡住了血雾,身上的JK服连同黑色丝袜没染上一点污秽。
地面,一张染血的名片大小的卡片反射微光。
下一秒,卡片缓缓飘起,落在少女面前。 淡黄底色,上面只有一个复杂的圆形纹路图案。
“月图。”少女没有丝毫意外,拿出一个证物袋,隔空将其放入其中。
“田代前辈,这里是井泉林檎,涩谷站前十字路口扑杀月污染者一名,请求处理。”
“收到,麻烦井泉维持现场,就近的后勤处理小队大概于七分钟内赶到.对了,俊彦也在附近,好像朝你赶去了。”
“关俊彦(能力:大冒险征途)吗?谢谢田代前辈,我知道了。”
“.嗯,你们别打起来就行。”
“请前辈放心,我不会欺负他的。”
“.”
挂了通讯,井泉绕着尸体以三角形扔下了三个圆饼形装置,装置落在地面后,自动吸附,然后在上方投射出全息成像,围成了一个警示三角带,上面循环滚动【超凡灾祸】【平民远离】的字样,还有超凡警报声不停播报。
撑着伞站在雨中的少女仿佛陷入了某种深思,片刻后,身后传来了一道男声,打断了她。
“啊,井泉你也在啊。”
回过头,是赶到了现场的关俊彦。
“既然关前辈来了,那就交给你吧,后勤小组等会就到,这是相关物品。”井泉控制着证物袋飘到关俊彦面前。
“又是【母神统合】吗?”关俊彦看到月图,皱眉打量着卡片和半截尸体。
井泉轻嗯一声,转身准备离开现场。
“井泉.壹岐岛的事.”关俊彦迟疑着尝试开口。
井泉背影一顿,陡然连带着四周的雨水消失在了空气当中。
关俊彦面色一变,猛然暴退。
下个瞬间,他刚刚所在的空间一阵扭曲,大雨倒退,撑着粉红色伞的少女重新出现在眼前,就在他刚刚的位置,已然一改脸上的笑容,充斥着冰寒冷漠。
“别以为同在特事局我就不敢对你下手,关俊彦,你最好祈祷不要有什么把柄被我抓住。”
关俊彦摇摇头,神情低落,没再说话。
天空划下闪电,照亮这片天地。
不远处的房顶,一身黑袍,戴着弯月面具的怪人默默看着十字路口的二人。
但在下一道闪电再次划亮天空的时候,屋顶上,怪人不见了影踪,仿佛刚刚出现的不过是错觉。
不一会,后勤小队赶到,熟练地对一地的血污进行反污染操作,调取最近的监控数据,汇整资料。
东京特事局。
自成立以来,特事局的总体权势便随着越发频繁的超凡事件而水涨船高。
在经历了两年前的一次下克上大改革后,超凡派逐渐占据了主导地位,传统派节节败退,现在,就连官方也已经不能完全命令这个超凡组织,最多只能以国家利益要求特事局的协助。“又是跟【母神统合】组织有关吗?”已经是特事局局长的黑木新泉放下手中情报,问起了旁边的人,“这是这个月第几起了?”
“第十八起,今天是八月二十日,截止到今天,出现的月污染者已经是上个月的全部数量了。”身旁的新任情报课副课长平田令美开口便是资料数据。
“十八起”黑木沉吟片刻,“从每月一起到每月十八起,花了差不多三年时间,那么下个三年,将会是怎样呢?”
平田默默计算,虽然得出了可能的几个数据,但并没有开口。
黑木望了眼窗外的月光,摇摇头。
其实并不是所有人直视月亮都会被污染,但经过实验可以确定,即便是普通人,如果长时间直视月亮,精神也会愈发混乱,这也是近几年各类精神病高发的原因之一。
“真是天翻地覆的几年啊.”黑木叹息。
三年前,太阳同时照耀整个地球,人类头一次同处一片日光之下。
第二天,夜空高挂两轮月亮。
而令人恐惧的是,以人类的手段根本探测不出来哪个月亮是真实的。
是的,即便拥有绕月卫星,乃至月球观测车,人们依旧分辨不出来,天空那两轮月亮,哪一个才是真实存在的。
而且自那以后,月球开始出现了新的地质活动,更是诞生了一个夸张的被称为“阿耳忒弥斯之环”的庞大圆形裂缝。
就像是.像是一个勺子,硬生生从月球挖出一块,但挖出来之后,又放了回去一样。
让人根本不敢深入去思考,世界、宇宙出现了什么诡异的变化。
唯一值得安慰的是,便是没多久之后,圣婴再度出现,语气平淡地表明了地球不会有事。
他们唯有选择相信,否则,越思考,越崩溃。
圣婴同时也向他们透露了一些隐秘,譬如月球早已经被某种力量所污染,只是现在才逐渐苏醒,不需要多久,人类中便会逐渐出现被月亮污染的怪物,而唯一能延缓这个过程的,便是不要看月亮,以【月启者】对抗【月污染者】以及不知何处而来的【母神统合】组织。
月亮带来的不止有污染,还有一批陆续觉醒的新超凡,他们被统称为【月启者】
不过目前没有证据表明,已经是超凡的人不能成为【月启者】
只是现在来看,月污染者继续按这种数量增长下去,月启者也会捉襟见肘。
唯一值得庆幸的,也有其他超凡主动对抗月污染者,避免造成更多可怕后果,就如【壹岐岛事件】般。
已经有事实证明,一旦相当数量的月污染者躲藏起来开始大量繁殖,大地将会被污染,呈现月漠化,数不清的怪物从大地之下蜂拥而出,对人类文明造成不可逆转的毁灭。
壹岐岛事件便是如此,因为当时传统派还占据主导地位,出于各种原因,间接导致了这个事件的发生,使得壹岐岛被整体污染,完全月漠化,成了一片死地,人类禁区,数不清的怪物就潜藏其中。
特事局也因为失去了先机,以及传统派的救援“大人物”命令,导致数位超凡的死伤,从而促成了下克上的发生,超凡派终于忍无可忍,掀桌了。
黑木新泉属于偏向超凡派的传统派,在此之后成为了双方都勉强可以接受的新局长,而野口雄志作为大部分超凡都认可的领头,担任副局长的同时兼任行动课课长。
“埃尔维斯(情报课课长)有没什么举动?”
“没有,他很配合,主动将很多情报工作交接给我。”
“持续他,试探出他跟瑞奇和安倍首相的关系究竟怎么样。”
“是。”
目送平田离开办公室之后,黑木坐回椅子上,拉开抽屉,将那份档案放到了那一堆几乎相同的档案中去。
“母神统合,你难道也是异世界而来的势力吗”黑木看着电脑上,那一张张月图卡片,自言自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