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益谦压住内心情绪,继续往下看去。
变异动物毁坏了英格里租界一整条街,这岂不正是他所计划的一环?
只不过这次变异动物暴动,撞上了正好前去处理高塔机甲事件的三十八师,不管是规模还是影响都被及时处理的他们给压到了最低。
虽说造成了一定的伤亡和损失,但却一点混乱都没有引起。
这岂不是给三十八师提前预警?
要是之后再遇见大规模变异动物暴起的事情,他们处理起来一定会更有经验。
无论如何,方益谦精心计划的这条路算是彻底走不通了。
他想要浑水摸鱼,可却发现自己身在鱼缸,哪里搅的起淤泥来?
但事情的确是不能再拖了。
金爷派来的人任务失败,那就说明有暴露的风险,自己得尽快行动。
就算是鱼缸,也撞出一条口子来。
方益谦把报纸重新放回到桌子上,他看着王督察,轻轻开口。
“如今外患焦灼,又起了内忧,津门纵使有曹仲衫坐镇,但双拳难敌四手。”
“北洋水师悉数开拨北边,海防松动,丁大人事务缠身,老臣斗胆请王督察帮我给北平递个消息。”
“就说我愿在大沽湾指挥北洋水师海防部队,以防宵小再犯。”
“当然,期间调查正常进行,老夫身正不怕影子斜,无碍水师事务。”
方益谦的双眼里面全是真切,朝着北平的方向一拱手。
“王督察是否愿意,给老夫这个机会?”
“方大人一片赤诚之心,我又怎么会拒绝呢?”
王督察眯起了眼睛。
“只不过兹事体大,我是万万做不了决定的,但是我立马发送电报到北平,请上面的人定夺。”
“还请方大人稍安勿躁。”
他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方益谦。
“今晚,今晚之前一定给方大人一个答复。”
......
当知道要在几天后就出海的时候,最高兴的当属是斑鸠。
他早就按捺不住内心的冲动,这几天更是跟在汪执两人屁股后面,见缝插针着向他们请教着关于海上的知识。
当然他也没少请教蔡沅江。
只不过蔡沅江教他的,都是些书本上能学到的,再加那些他自己的亲身经历,更生动些罢了。
而汪执和叶麻虽然只是兴致来了偶尔说上两句,可那些都是些海盗拿命换来的压箱底的诀窍,路子不正,没甚人性,却在紧要关头能保住一命,千金不换。
当然也不全是金点子,糟粕也不少。
诸如叶麻告诉他,喝完朗姆酒撒的尿带着松子味道,喝完白兰地的则是一股草味,但这些都能忍受,唯独啤酒尿腥臊难入口,这也是他出海从来不带啤酒的原因。
斑鸠不敢深想叶麻是怎么总结出来这些经验的,他只是吃饭的时候,默默的多给他夹了两筷子菜。
斑鸠的心炁指数在飞涨,就连他的师父也忍不住夸赞斑鸠是个练武的好材料。
想来要不了多久,他就正儿八经能成为蓝海商会独当一面的高手。
“听说海上没啥好吃的,今儿我做客,请大伙下顿馆子,咱们哥几个好好打打牙祭。”
斑鸠十分高兴的搂着一脸哭丧的汪执和叶麻。
他们自从当上海盗之后,从来没有过像这几天如此安稳的日子。
以前晚上睡觉都要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海鸟拉泡屎砸在脚边儿,都惊得他们立马摸着刀跳起来。
哪像津门这般好,耳朵边上呼噜震天响,也能一觉睡到个大天亮,不是太阳晒屁股绝不起床。
“行,这可是你小子自己说的,我得宰宰你。”
汪执嗷呜一声,开始朝蔡沅江打听着津门哪家饭馆档次最高。
而酒不离手的叶麻烦倒是潇洒,他打了个嗝,醉醺醺的说道。
“不就是把裤子里埋着的娘们的脑袋,换成了别着自己的脑袋嘛?”
“麻爷我又不是没吃过苦,出发,啥时候出发我都赞成!”
“瞧瞧人家叶麻。”齐青崖见着汪执那副模样,难得的揶揄了他两句。
“你一个当船长的,怎么还没有大副有觉悟?”
“嗨嗨嗨,瞧你这话说的,明儿你请客,按照今天斑鸠的标准再来一顿!”
齐青崖倒是想和他们多吃两顿饭,可洪豆浓知道他要再次出海的时候,早已经给他下了命令。
这两天要是不多花些时间陪着他,那齐青崖下场难料。
昨天那顿三人同吃的下午饭,就已经让齐青崖汗流浃背,要是再多来几场,齐青崖恐怕都见不到出海的船帆了。
不过好在桌子上两人一直在谈国术协会和心炁学堂合作的事情。
万沐春一板一眼的把合作的细节汇报给了洪豆浓这个唯一大股东。
而洪豆浓则是一挥手,压根不掺和其中的事情,完全放权。
只是提醒万沐春把警备局那边也要放上日程,毕竟两头抓才稳妥。
而齐青崖则是闷头痛吃,似乎把这桌子菜吃完就能把他损失的心炁补回来似的,活脱脱一个饿死鬼投胎,目的就是把自己的嘴塞满,不给两个人问问题的机会。
但是饭桌子上没出什么岔子,晚上可却被洪豆浓狠狠的拷问了一番。
齐青崖摸着下巴,琢磨着要不自己发发力,好让洪豆浓也没有精力再去“多管闲事儿”。
一边想着,一边跟在几人身后,便一同去了交通饭店。
交通饭店位于梨栈大道的十字路口,隔壁便是利顺德。
这座大楼看起来外表不像其余两家饭店那么富丽堂皇,灰色的长砖尽显朴素,门楹也是酸枣木,只是普通的刷上了一层黑漆。
那张中规中矩的牌匾,也是隐于周边众多招牌之中,丝毫不显眼。
但里面可别有洞天。
别看这儿没有金装银饰,也没有玉石摆件,可光墙上那一幅幅名人题字儿,就足见其含金量。
听斑鸠说,这儿的掌勺师傅,是正儿八经宫里面出来的世家,这才隔了一代,是手把手教出来,藤条子抽出来的。
所谓手艺高超,原料讲究,又糅合了民间技法,摒弃了许多宫里面原先必有的复杂程序,反倒是让菜肴要更加可口。
可谓是大隐隐于市。
选这儿,既兼顾了面子,又兼顾了里子,也只有斑鸠这种津门混的老街星子,才能找到这样一个挑不出刺儿的地方。
可他没想到,几乎所有人都十分满意,就连洪会长和万会长也都欣然赴会。
唯独大字不识两个的汪执,似乎还有些愤愤不平,他瞪着仅剩一颗的眼珠子在门口那副“斫轮老手”的字前面端详良久。
半天憋出来句,“好一个天道酬勤。”
害得蔡沅江连拉带扯的把他推进了包间里面去,生怕他再丢人现眼。
今天这一桌倒是难得坐齐了。
不仅仅有他们这帮从海上飘回来的,两位会长也如约而至,伍老大得知齐青崖过两天又要走,也赶了过来。
到了落座的时候,大家心知肚明,怀着看热闹的心态,都抬起屁股抢占了其他地方。
唯独把上座的三个位置空了下来。
戴着眼镜的万沐春仍旧是那副淡然的脸,她也不多说什么,坐在了靠左边的位置。
洪豆浓则是饶有趣味的看着齐青崖,就像是不知道自己也是焦点之一,款款的坐在了右边。
接下来,这么多双眼睛就全看着齐青崖了。
自从他的心炁跌落三阶之后,全身上下防御力最高的,恐怕就是他那张厚脸了。
嘿,三人独处的时候我都不怕,今儿这么大一桌子人,我还能露了怯?
于是乎便大大咧咧的欣然入座,甚至还把凳子往前挪了挪,离两人更近了。
你瞧瞧,有的人菜还没下肚子呢,光得意就已经得意饱了。
酒过三巡,饭过五味,大家都是心满意足的离开。
蔡沅江两口子去劝业场逛街去了,和准备报复性消费的汪执叶麻不同路。
见着斑鸠去结账,伍老大悄悄扯了扯齐青崖的袖子。
“昨天夜里,隔壁街道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洪豆浓能看得出来齐青崖脸色不对劲,自然也逃不过伍老大的眼睛。
虽然报纸上写的清清楚楚,但他总是想问一问当事人的。
毕竟事发地点离研究所这么近,昨晚上的爆炸声早就把他惊醒,他甚至在门口看见了一只仓皇逃窜的巨大老鼠。
“这事儿你怎么想着要问我?”
伍老大听着齐青崖疑惑,没好气的回答,和洪豆浓嘴巴里说出来的推测如出一辙。
“你小子只要在津门,这种能上报纸的惊天动地的大事就轮不到别人头上。”
原来自己的形象已经如此根深蒂固,齐青崖啧啧的摇了摇头。
不过说回正事儿,他的确是该多叮嘱伍老大。
“动物心炁已经在津门成了气候,唐纳德播散了大批量的药剂,使得许多动物都产生了变异。”
“不过像昨天夜里那种集体暴动的情况应该是不会发生了,三十八师已经接手了这件事情,想必在他们的严加管控之下,就算是有零星的变异动物也会被立马解决。”
齐青崖没有任何隐瞒。
“但是该注意的还是得注意,这些变异动物显然要比原先聪明许多,不排除受到心炁熏陶之后,会随着时间推移越来越精明。”
伍老大面色严肃的点了点头。
他和齐青崖虽然心炁各有高低,但是却都有着同一个底线。
那就是研究所绝对不能被破坏,毕竟这是孟所长的心血所在。
只不过,拥有着体内炉的齐青崖担起了更大的责任,伍老大看在眼里记在心里。
虽然他只有九颗心炁,连一阶都跨不过去,但只要他还能站着,就绝对不会让任何一只拥有心炁的变异动物闯进研究所。
就和那天,他毅然而然的拦住孟子山一样。
“我知道了。”
看着伍老大那双肯定的眼睛,齐青崖也听出了他话里面的含义。
清理变异动物的事情交给曹仲衫,比任何人都要来的让齐青崖放心。
虽然他和曹仲衫打交道的时间很短,但是不难看出他对于津门这块故土的情感。
且不说曹仲衫在以往的选择上有什么对错,但归根结底,他的骨子里始终是对津门割舍不下的。
所以现如今的研究所不会有什么太大的危险,齐青崖一开始的目的也已经达到了。
而且唐纳德被他们控制,所有对外的口径都宣称唐纳德死在了阿瑞卡人的手上。
才过去短短一晚上,英格里那边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
但可以预见的是,这事儿绝对不会就此罢休。
不管英格里是对阿瑞卡严厉谴责,又或者拿出那老一代强国的脾气直接动刀子,总之短时间内,他们绝对不会朝荣国要人。
就算是怀疑,可没有证据一切都是空谈。
曹仲衫有的是时间敲出有用的东西来。
两人随便闲聊了两句,伍老大眼看着洪豆浓和万沐春两人并排走了过来,于是便极为懂眼的抽身就走。
连招呼都没打,十分洒脱。
“伍师兄走了?”
万沐春眉头淡然,“我还想问他些事儿呢?”
“什么事儿?”
“最近国术协会有些忙不过来,普通的工作人员,洪会长倒是帮我物色了很多人才,可教散打的师傅却分身乏术。”
“我已经安排去了警备局一位,北洋心炁学堂是重中之重,严校长邀请了三位老师去制定课程。”
看了一眼齐青崖,万沐春这才推了推眼镜。
“今天早上,津门驻军三十八师的曹司令派人前来,向国术协会询问散打的事情,我只是把还未完善的散打手册给了他一份,没一会儿一个叫何冲的长官就找上门来,说是要和我们国术协会合作。”
“先在三十八师内部进行试点,要是效果好的话,他会把散打一事上报给北平。”
她眼睛下面的眸子盯着奇青崖。
“这事儿恐怕也是你安排的吧?”
三十八师曹司令?
齐青崖还想打着哈哈,可一旁的洪豆浓却是眉毛一挑。
“看来我这个国术协会的股东算是捡着了,有曹司令开口,想必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了。”
“这个投资恐怕是我职业生涯上第二成功的了,投资小见效快收益大,啧啧,我真没看错人。”
这句话看似是恭喜万沐春,可她那双眼睛怎么就一直看着齐青崖呢?
“我倒是有些好奇洪会长最成功的投资是什么?”
万沐春难得递话,洪豆浓却莞尔一笑。
“当然是蓝衣球员了。”
就在万沐春正准备多问一嘴蓝衣球员是谁的时候,斑鸠突然快步的走了过来,打断了三人的对话。
他面色严肃,语气略微有些急促。
“你让我调查的那个南派拳师有消息了。”
“你猜的没错,他身上果然有蹊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