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是只要在现有的材料基础上，调配出一种稳定新特性的混合材料即可通过个人能力测试……”
秃穆苟沧桑的脸上没有微笑，他今年二十岁，在村里已经打了三十年的灰了，他的心早已像他脚下的水泥桶一样冰冷，唯有打灰途中那热烈的搅拌才能温暖他的内心。
他环顾了一眼测试场地内的其他学徒，这一批学徒基本是和他同期被引渡而来的，没直接通过三校入学考试、需要进行额外测试大多数是村镇居民，来自城市里的居民基本不会沦落到要进行额外测试的地步。
今天大概只有四五个和他一起进行测试的，其余没准备好的学徒会在接下来的几天陆陆续续地进行测试，直到他们确认无法入学，才会黯然地离开伦底亚。
不过秃穆苟对自己的实力有自信，虽然他并不是场上唯一一个准备打灰的，相比其他测试结构工艺或者测试合金性能的学徒，他也没什么项目上的优势，但他在仔细阅读了赫洛德魔法道具店的那位老板给自己的圣经后，他已然开悟了。
沉淀！
年轻人就是要好好沉淀！
他看了一眼身前的搅拌缸，突然犹豫了一下。
这缸好像有点浅，不知道能不能打出沉淀的效果。
忽然，秃穆苟感受到一道灼灼的目光，他抬头看去，惊讶地发现昨晚那个壮汉老板竟然牵着一位小女孩在看着他，还朝他伸了个大拇指。
他心里不禁一阵感动，喃喃道：
“老板都带女儿来看我了，我也得好好加把劲啊……”
秃穆苟深吸一口气，开始按照往常一般的步骤加入材料，随后开始大力搅拌。
这个配方并不是像传统的浇筑泥墙那般简单，在他所居住的那个森海领的小村落，气温平稳长年潮湿，树木繁密不见阳光，因此泥墙容易使室内湿度累积、无法透风、也容易变形。
像这种小地方的村民只能自己研究办法，幸运的是，秃穆苟有着三十年的打灰经验，已经对泥墙的特性把握在心了，不客气地说，他几乎已经人灰合一了，他打的不是灰，而是自己身体的一部分！
当然，也不是胶。
不同的配方有不同的效果，比如加上碎石进行浇筑可以提高一定程度的坚固耐用性，加上草叶进行浇筑可以使透气性和抗潮湿能力提升，加上人进行浇筑可以生成都市传说……
秃穆苟吐出一口气，停止了搅拌，这个程度已经差不多了，小打怡情，大打伤身，再打下去，就过犹不及了。
他抬起头，向远处的拉提斯微笑着点了点头，随后深吸一口气，扑通一声跳进了他打的灰里。
沉淀啊，沉淀！年轻人就是要好好沉淀！
……
……
“我超？！”
拉提斯大为震惊地站起了身，对着费舍曼校长激情连拍了十几下，大声喊道：
“有学徒跳灰自杀了啊？！快去救一下啊！”
“什……”
还在逗鸟展现他最新的pro级别双摄系统超高像素和超广角摄像头的费舍曼顿时一惊，回头看了一眼，连忙把鸟笼塞到了拉提斯手里，一个闪身便瞬间来到了测试场地内部。
“好快的动作！”
拉提斯被费舍曼一瞬间展现出来的实力吓了一跳，在他对魔力的超强感知中，费舍曼的魔力强度几乎已经到了高位传奇的地步，也就是所谓的九环水准！
只见费舍曼一个沉气，身体一振，场中所有的设备顿时全部发出被迫共鸣的响声，随后便失去了动静。
“来人啊！救人啊！”
拉提斯听着费舍曼的大喊声，拍了拍知更鸟的脑袋，来不及说话，便迈开脚步跑了过去。
然而没跑几步，工作人员便出现在了场地边缘，竖起眉头对费舍曼大叫道：
“校长，你到底在干什么？”
费舍曼指了指秃穆苟的搅拌缸，急忙解释道：
“你快来啊，有学徒跳进去了！”
“原来是这么回事。”工作人员语气平和了下来，他摇了摇头，走进场地将费舍曼拉了出来，重新开启了场中的设备，无奈地说道：
“校长，你平时也不关注学徒测试，所以我就没有和你说，这是那位学徒提过的测试步骤。”
“什么测试步骤？”费舍曼挣扎了一下，焦急地说道：“那学徒的缸里都没生命迹象了，他吗的这测试是在制作水泥琥珀吗？”
“校长，你别急。”
工作人员颇感好笑地说道，难得看见费舍曼干点好事，他的心情也好了一点。他耐心地拍了拍费舍曼的肩膀说道：
“你仔细地感知一下他缸中的混合物。”
“这还有什么可感知的，人都没了。”费舍曼唉声叹气地说道，看着工作人员毫无情绪波动的面庞，他无奈地将意识延伸出去，嘴里不停地咕哝道：
“你们这帮冷血的家伙，太严厉了……嗯？”
他的眼睛顿时瞪大了，震惊地看向工作人员，而工作人员看着费舍曼的神情，情不自禁地哈哈大笑起来。
……
……
在工作人员以及完成测试的秃穆苟的解释下，费舍曼和拉提斯等人终于了解到这次测试的特殊之处。
原来，秃穆苟原本是想按照村子里造墙的那种配方浇筑一堵完全一样的墙，虽然只是熟练的技术活，但也完全足以反映出他扎实的材料功底。
然而昨晚在拉提斯一通熏陶之下，秃穆苟彻底悟了，他不能就这样毫无建树地重复着已经做烂了的工作，他要狠狠沉淀！年轻人现在苦点累点不怕，过个几年就能当项目经理！
所以他基于自己微薄的魔法知识，提出了一个大胆的设想！这个设想连见多识广的工作人员听了都不由得为之咋舌。
秃穆苟想凭借他唯一一个学徒戏法「魔法伎俩」，在搅拌缸内切身地调节混合水泥的状态，利用他自身对外界的感官，来调整比例制作一种全新的材料。
这种材料的透气性可以任由人在里面自由呼吸，魔素也可以渗透入内，而外部的感知却很难检测到里面的情况，因为墙体构成了一个整体，人隐藏在了其内循环之中。
换言之，这是一个可以“隐身”的材料。
“我靠，什么玩意，这是学徒能想出来的点子？”
费舍曼用怪异的眼神看着秃穆苟，又不解地看向给了秃穆苟启发的拉提斯，吐槽道：
“你要不别上课了，给我们学院的学徒班当助教吧。”
拉提斯微微一笑，开口说道：
“日薪100金。”
“算了，野蛮生长也挺好。”费舍曼立刻转过头去，想了想，对秃穆苟说道：
“虽然你的创新意义重大，但我们现在还没有适合应用你这个新技术的项目，所以你还是需要先攻读基础的学徒课程，等讨论出一个合适的项目，便可以交给你进行研究。”
“校长！”秃穆苟又黑又干的脸顿时惊喜得皱成了一朵菊花，他抓住费舍曼的双手可劲儿地握了起来，只到费舍曼实在是绷不住了把他推开，秃穆苟才缓了过来，走到拉提斯面前，握住他的双手哽咽着说道：
“秃飘零半生，未遇明主，阁下若不弃……”
“停停停。”
拉提斯不动声色地抽出手来，看向费舍曼，说道：“老登，你把你那机械鸟拿去给他玩吧。”
“什么？”费舍曼大惊失色，指着自己的鼻子说道：“我都还没玩够呢！”
“不是，我有个想法。”拉提斯从知更鸟手中拿起鸟笼，想了想，在空中边比划边说道：“说不定以后造个足够大的飞机……飞鸡！可能连人都能容纳进去呢？”
费舍曼看着拉提斯在空中虚画出来的形状，顿时倒吸一口冷气，脑海里突然浮现出自己年轻时候的梦想——单兵作战机甲，他接过鸟笼，看了看里面的机械鸟，又看了眼满脸写着「拼搏百天，我要当打灰king！」的秃穆苟，陷入了沉思。
……
……
在旁观完学徒的个人能力测试后，拉提斯跟着知更鸟来到了他们的项目楼前。
“大哥，由于博古学院的学生们也外出了一大批，所以此时项目暂时没有开启，不过已经有几位同学加入项目了。”
知更鸟牵着拉提斯的手走入门内，看着摆放得满地都是的材料，羞赧地揉搓了一下自己的衣摆，说道：
“嗯……因为暂时没有人手，所以申请到的材料先分门别类放在一楼大厅了，等研究人员都回来后，才会搬上去开展实验。”
“原来如此。”拉提斯看了一眼地上的各类材料，感觉眼球快被密密麻麻的字烫伤了，他不动声色地收回目光，问道：
“两个项目都有足够的人手参与了吗？”
“嗯！”知更鸟点了点头，说道：
“「便携式术式手榴弹」这个项目我已经复刻完成它的生产流程了，只等有魔力的人手前来完善和简化全部流程后，便可以投入大批量生产了。”
“太强了小鸟，不愧是我家小妹。”拉提斯非常浮夸地赞扬了一句，直到看到知更鸟的脸上浮现出淡淡的红晕，他才嘿嘿一声闭上了嘴。
忽然，魔网上似乎传来微不可查的波动，拉提斯心中弹出一丝警兆，迅速运用祭司能力展开了自己的个人魔网，正想仔细感知到底是什么东西，那波动顷刻间便已消失无踪了。
“然后第二个项目，「融合型魔力引擎」……”
知更鸟的声音让拉提斯回过神来，他保持着自己的个人魔网，看向知更鸟那带着认真神情的小脸，露出了一个微笑。
“唔……这个项目还没有头绪。”
知更鸟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头，想了想，忽然眼神一亮，说道：
“不过大哥，我可以带你先去看看项目成员们的材料试验田。”
“试验田？”拉提斯好奇地问道。
“嘿嘿，跟我来啦！”
知更鸟牵起拉提斯的大手，兴冲冲地朝外走去。
……
……
“学姐早上好！”
“学姐辛苦了！”
路上游荡的学生
好奇地看着被知更鸟牵着手的拉提斯，不由得快步走远了，小声互相说道：
“那难道是……学姐的男朋友吗？”
“呃啊！心，碎了……”
“碎什么碎，这不是接下来有得磕了吗？”
“嘶，有理啊！不行，我要去小群文字转播了……”
“什么，你们还有私下里磕cp的小群？！拉我！”
……
拉提斯回头看了一眼远远地跟在后面偷看的几个学生，强大的身体能力让他非常清晰地听到了他们的讨论声，他无奈地在心里吐槽道：
『不是哥们，姐们，你们几个没事干吗？我要给你们老师打小报告了哦？』
他摇了摇头，想到这里突然好奇地问道：
“小鸟，这些天银老师还在给你补课吗？我想这两天邀请她到家里来感谢一下她。”
“有哦。”知更鸟松开拉提斯的手，一边点着自己的手指一边说道：
“银老师帮我把初阶法师的课程都补完了，三年级的课程也补得差不多了，除了那些有关魔力的运用技巧以外，基本都已经学完了呢！银老师特别负责呢，我也想好好感谢一下她。”
“那还真是辛苦她了。”拉提斯叹了口气，问道：
“那这两天请她来家里吃个饭吧？”
“这个不确定耶。”知更鸟重新牵回拉提斯的手，解释道：“银老师这两天好像去斯鸳花堡了，不知道多久才能回来。”
“那真是不巧……过几天她还没回来的话我在信标里问问她好了。”拉提斯挠了挠头，继续问道：“说起来，小鸟你为什么还不学习魔法呢？是费舍曼校长说了什么吗？”
“大哥怎么知道的？”
知更鸟惊讶地摇了摇拉提斯的手，露出了思索的神情，说道：
“校长说，现在身上没有魔力也好，虽然有些研究进程要靠其他研究员帮忙，但是有了魔力之后会接触到魔网，可能会有些其他的不方便之处……同学们说可能是怕我沉迷魔网不思进取，哼，我才不会呢！”
『好你个老家伙，果然在防范着魔网！』
拉提斯心中一惊，默默吐槽了费舍曼一句，随后安抚地揉了揉知更鸟的脑袋，笑着说道：
“果然，未成年还是不上网的比较好呢！”
“才不是呢！”知更鸟气鼓鼓地戳了两下拉提斯的腰，不服气地说道：
“等大哥变回未成年的时候，我可不会为你说话哦？”
拉提斯愣了一下，一个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他抓住知更鸟的手指，随后用自己的手指勾住，摇晃了一下，龇牙笑道：
“小鸟，你真是太可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