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坏了，遇到膏丸老哥的熟人了。』
拉提斯心中咯噔一声，脑袋似乎又开始隐隐作痛了。
他仔细看了一眼面前的男人，见男人的身体还十分完整，顿时松了口气。
『应该是个能正常交流的人……』
拉提斯摸了摸下巴，回答道：
“我来的时候确实遇见了一位……嗯，比较放纵不羁的骷髅，请问有什么不妥吗？”
来人伸出干枯的大手和拉提斯握了握手，随即犹豫地抹了把额头，按揉了一下太阳穴，叹了口气说道：
“……都忘了自我介绍了，我叫阿图尔，冒昧打扰，不好意思。”
“这倒是没事……”拉提斯看着阿图尔坐在了自己旁边，挠了挠头，说道：
“你可以叫我拉提斯。阿图尔先生，你提起那位骷髅的事情，是为了……”
阿图尔看了眼拉提斯，沉默片刻，没有直接提出诉求，而是先看向集会场地内的人群，开口问道：
“我一直观察着这个小镇内的人群，所以对新面孔发现得比较及时。”
“……原来如此。”拉提斯挠了挠头，虽然不知道面前的老头为什么莫名其妙开始自说自话，但左右无事，便应和了起来。
阿图尔微微点头，继续说道：
“拉提斯先生你看，这里人虽然多，但其实停留在此地的却很少，他们会前往这片大地的各个角落，寻找更多的机会，然后再回来。”
他转头看向拉提斯，见拉提斯一脸懵逼的模样，不由得笑了起来，说道：
“大多数人会死在路上，或是死在山上，我已经在这里呆了数个白月的时间了，每个白月，出现在这里的挑战者们基本都是全新的面孔。”
拉提斯似乎琢磨出一丝弦外之音来，他挠了挠头，问道：
“你是在劝我放弃登山？”
阿图尔没有回答，只是稍微顿了顿，说道：
“我所见过的唯一的熟面孔，便是山脊对面的那位骷髅「太阳」先生。”
“「太阳」？”拉提斯疑惑道。
“对，他曾经……说过一些很莫名其妙的话。”阿图尔脸色露出一丝难绷的神色，“后来大家都以「太阳」来代指他。”
“这下骨灵界倒是有太阳了。”拉提斯忍不住吐槽道。
“……”
阿图尔沉吟片刻，开口回答了拉提斯先前的问题：
“我不是在劝你放弃登山，先生。在「星海日」还没到来之时，大众的渴求便不会坍缩成前进或者放弃这两种选择，所以此刻就算怎么说，也不会有人真的放弃登山。”
他站起身，指了指远处的地平线，说道：
“当「星海日」到来之际，地平线上将会升起一个巨大的球体，而也正是此时，挑战者们会真正地开始登山。当「星海日」进行到一半时，球体升到天空的正上方，「白月」便会出现在地平线上。”
“那时候挑战者们就要开始考虑，是继续攀登还是提前放弃寻找庇护所了。”阿图尔又坐回了地上，摇了摇头说道：
“现在聚集在这里的挑战者们，基本都会提前尝试登山，并寻找最适合自己的「赛道」。不过……大部分人在做了这件事后，心里反而会开始怯懦，人就是这样，对前路越明了，反而越畏葸不前。”
“也不尽然吧？”拉提斯有些不服气地皱起了眉。
阿图尔哈哈一笑，将这个话题轻轻揭过，说道：
“不谈这个了，其实我就是想让您帮我去找那位「太阳」先生问句话，作为报酬，我将为您提供一个登山的助力。”
拉提斯沉吟了片刻，虽然他自己感觉如果只是尝试登山应该不需要什么助力，但他对那个膏丸老哥还挺好奇的，于是他想了想，问道：
“什么话？”
“您问问他。”阿图尔的神色逐渐变得严肃，沉声说道：
“又一次白月过去了，他还能感受到他的膏丸吗？”
……
……
“什么莫名其妙的问题……”
拉提斯走在人群中，和几个面带善意微笑的异种互相点了点头，低声默念道：
“这个世界真是疯得厉害，我得守好自己的牛哥别被人偷了……”
他走近正在高谈阔论的人群，站在外围旁观了起来。
……
“大家早就知道奥古斯塔山已经倒塌了，为何你还劝阻我们去提前攀登这座山？”
一个十分高大的骨架气势汹汹地站在人群中间，它肩上的男性骨灵冷笑着问道：
“这已经是我第三个共同登山
的契约者了，有了前几次的经验，这一次我一定可以如愿成为冠军的！”
在他对面，一只浑身都是磨损痕迹的猿类异种疲惫地摇了摇头，说道：
“我们都被骗了……这座山根本不能通往星海！有一个凶残的恶魔持之以恒地守在最高峰，这是我亲眼所见！”
“你亲眼所见？”男性骨灵哈哈大笑起来，嘲讽地喊道：
“就算是比赛前的准备时间，仅凭你一个毫无能力的异种就能爬上顶峰？你以为你是猿神？”
猿类异种有些愤懑地朝地上吐了口唾沫，用猿类语言骂了几句，随后忍着怒气说道：
“你们懂什么？早在上次驭骨大赛之前我就已经登顶了，现如今刚找回储存的记忆便急忙赶来劝阻你们不要在这里浪费时间，你们反倒污蔑起我来了！”
他深吸一口气，继续说道；
“那恶魔就像一堵城墙，挡住了我们冲往星海的道路，本来一边登山一边加速就已经是逆天而行，到了终点，却发现一堵城墙挡在面前，你难不成还能艰难跨越这堵城墙再重整旗鼓吗？冲锋本就是一鼓作气的决意！”
男性骨灵从巨大的骨架身上飘下来，绕着猿类异种转了一圈，哈哈一笑，说道：
“瞧瞧这家伙，怕不是记忆错乱了！你总说城墙城墙，那我问你，那我问你，这个世界上还有城墙这类异种吗？”
他摇了摇头，转身对着人群说道：
“早在几十上百个白月之前，就有传闻说这座山上存在着一位恶灵，它向攀登者降下落石和尖刺，以惩罚他们企图逃离世界的行为。
“传闻终究是传闻，从前也不是没有提前登顶的人，但他们都没有真正地受到什么伤害。大部分登顶者都对山顶的景况语焉不详，这很正常，毕竟挑战者们都是互相竞争的关系，我们不要魔化这类的说辞……”
……
拉提斯站在人群外围摸了摸下巴，感觉有点莫名其妙。
“不就是在正式比赛前提前上山踩个点而已吗？有必要这么严肃吗？”
他挠了挠头，有点想走进去提问一下那些先驱者们，但感觉每个人的说辞都不太一样，听太多反而可能对自己造成影响。
“算了，还是自己先攀登一次试试看吧。”
拉提斯再度旁观了一会儿，见那猿类异种不再和男性骨灵争吵反而径直开始游说别人，他便摇了摇头，确定了自己的决定是正确的。
“这里的人都会有各自不同的执念，因为记忆的问题，他们会更偏激……或者说更纯粹？但这确实是不利于我去瞥见事情的全貌的。”
他转身离开，打算先去再次拜访一下来路上的那位「太阳」先生，获取阿图尔口中所谓的助力后，就开始尝试攀登。
……
……
“嗯，今天的骨灵界也充满了膏丸的气息！”
威风凛凛的骷髅站在不高不矮的山坡上，依旧是高挺着骨盆叉腰仰望天空的姿势。
他眺望着一片灰白的苍茫天空，空荡荡的颅骨里略微有魂火跳跃的痕迹。
“阿图尔还是太多臃肿的负担了。”
骷髅扭动了一下身体，骨架发出了咔哒咔哒的摩擦声。
“他应该像我一样，向「白月」请求遗忘掉那些累赘，越纯粹，才越接近真理。”
他的脑海中偶尔转过如上的念头，但都瞬间飘散而过。
思考这种事情，对于一个脑袋空空的骷髅来说还是太超过了。如果人活着的时候要时刻不停地思考，死了之后还得毫无停歇地思考，那岂不是白死了？
对于一个单纯的骷髅来说，他存在于这世上，唯一的目的就是寻找他的膏丸。
当然，如果别人有需要的话，他也可以帮别人寻找一下他们的膏丸，毕竟在这骨灵界的大地上，有膏丸的人实在是不多。
话又说回来了，在他生前的世界，可能有膏丸的人也不多，要不然他怎么会在全身的记忆都被冲刷后，还对膏丸有这么深的执念？
嗒嗒、嗒嗒……
奔腾的马蹄声从道路那端传来，骷髅叉着腰，低头看向从村镇方向疾驰而来的半人马拉提斯，不由自主地举起手骨捏住了下巴，喃喃道：
“怎么感觉比起膏丸，他似乎更像牛哥呢……是错觉吗？”
“嘿！「太阳」先生！”
拉提斯有些讶异地看向站在山坡上的骷髅，停下了脚步，大喊道：
“皇军……呸，阿图尔托我给你带个话！”
骷髅抠了抠空洞的耳道，侧了侧脑袋，感觉似乎一阵风从自己头骨中穿过，下意识地咕哝道：
“好像什么东西从脑袋中穿堂而过……有种回到课堂的感觉……”
“他是在叫我吗？”
他看向正在挥动着双手的拉提斯，想了想，大摇大摆地朝前方迈了一步……
随后噼里啪啦地一路滚了下去。
“……不是，哥们。”
拉提斯目瞪口呆地看着骷髅的骨架在滚下来的过程中逐渐散落开来，最后只剩个圆溜溜的头骨悠悠地滚到了自己面前。
“你好，半人马。”
头骨开口问道：
“你有什么事吗？我好像有点摸不着头脑。”
“你……”拉提斯看向不远处在地上到处摸索着的手骨，一股无力感顿时充满了他的身体，他忍不住重重地叹了口气，说道：
“还好在被拼过后，拉某人对拼装骷髅也算是有点心得了……”
……
在花了一点时间把骷髅的各个部件重新找回来拼好后，拉提斯对骷髅提起了阿图尔先生的问题。
“我还能感受到自己的膏丸吗？”
骷髅重复了一遍这个问题，顿时哈哈大笑，站起身，指着天空说道：
“半人马，你看看这天空！”
“啥玩意？”拉提斯挠了挠头，顺着骷髅手指的方向抬头看去。
目光所及的依旧是那样灰白的天空，没有明显的分层，也没有阴晴的变化，唯一的区别就是在「阿玛迪斯山」的范围内，天空中隐约可以看见山影的荫蔽。
“太阳！”骷髅大声喊道。
“啊？”拉提斯一头雾水地再看了一眼天空，问道：“哪里有太阳？我怎么看不到？”
“没有太阳，哪里来的光亮？”骷髅叉起了腰。
“……谁知道呢？”拉提斯想了想，说道：“说不定是魔法之类的东西？”
“不，虽然你看不到，但太阳就在那里。”
骷髅非常肯定地说道：
“正如我的膏丸一般，虽然你们看不到，但膏丸就在那里，犹如太阳一般，金灿灿地绽放着光芒！”
“……okok，我知道了，你别说了。”
拉提斯面不改色地跳过了这个话题，他已经不再为此而感到抽象了。
“那么，我就回去答复阿图尔先生了。”他下意识地看了一眼灰蒙蒙的天空，说道：
“随后，我就会开始尝试攀登这座「阿玛迪斯山」了。”
“哦？”骷髅突然低下头来，转身看向拉提斯，问道：
“半人马，你真的要进行攀登吗？”
“对，怎么了？”
“那你要记住。”骷髅悠悠地说道：
“攀登的目的便只是攀登而已，只有这样，你才能够真正地到达顶峰。”
“……他们是怎么做到每说一句话都这么装逼的啊！”拉提斯默默捏紧了拳头，暗自垂泪地低喊道：
“教练，我也想学这个！”
“哦，对了，还有一件事。”
骷髅突然回过神来，搓了搓自己的胡子，说道：
“我一直感觉，我的膏丸很可能就在那顶峰，如果你有幸能看见我的膏丸，请务必将它带下来，我很需要它。”
“顶峰？”
拉提斯沉吟了片刻，心里突然冒出一个满是槽点的念头：
“那只猿类异种所说的恶魔，不会就是这骷髅的膏丸的化身吧？！啊？膏丸城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