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灯骷髅的昏暗灯光在越发黑沉的浓雾中显得无力，灯光艰难地穿过两三米的距离，便熄灭在了黑暗中。】
【你沿着魔狼的头颅边缘缓缓飞行着，看着那犹如古罗马宫殿的廊柱般高大的尖牙从身边掠过，随即消失在身后的黑雾里，一时之间竟有种身处深海之中的感觉。】
【兴许是魔狼的头颅挡住了风和其它噪声，你此刻只感觉身旁一片寂静，唯有你扑动翅膀的骨质敲击声还在规律而微弱地响动着。】
【你深吸一口气，感知着已经陷入疲软状态的肌肉，想了想，花了点时间上升到了魔狼的上颌位置，落在了上方。】
【“我们要靠近它的额头。”狼灵低声说道，它先前被汗打湿的皮毛在极速上升的路途中已经风干，一撮撮地粘在身上，看起来颇为狼狈。】
【你点了点头，一边放轻身体向前走去，一边问道：“狼灵，你要如何控制这只魔狼？”】
【“……一些魂体上的本领，我在此徘徊了许久了，好歹也是学到了一点知识。”狼灵似乎是还想说点骚话，但还是摇了摇头，说道：
“见过许多骨灵和契约骷髅的组合，可惜的是我并没有骨灵那种控制骷髅的先天能力，不过也可以触类旁通……总之，我需要提灯的加持，到时候请你把这光单独照我身上。”】
【狼灵看向了老年骨灵，老年骨灵张了张嘴，指着自己问道：“我吗？我不会啊？”】
【“身为骨灵连控制自己契约者的魂骨都做不到。”狼灵皱着眉头吐槽道：“那和长了牛哥却羊尾有什么区别？”】
【“……草！”老年骨灵终于突破了自己的涵养骂了一句，他生气地顶了顶胯，说道：“我这一路上都在用魂力激发灯光，带着我的队友走了上千万乃至上亿公里，凭什么说我羊尾？！”】
【“那是你的契约者本身就有的能力，你只是给她续航而已。”狼灵摇了摇头，继续吐槽道：“她的灵魂都没有变成你的形状，怎么不算羊尾呢？”】
【“什么灵魂形状！”老年骨灵心虚地看了一眼毫无动静的提灯骷髅，怒道：“这样不也已经足够了吗？你说的什么、什么形状，没那个必要吧？！”】
【“我说停停。”你连忙捂住了蓝铃的耳朵，打断了两人的话语，说道：“你们能不能不要当众讲这种低俗的话题啊？我这可是全年龄向的片场。”】
【两人互相瞪视了一眼，双双哼了一声，撇过头去。】
【“一大把年纪了，还玩纯爱柏拉图？”狼灵大声地嘀咕道。】
【老年骨灵抠了抠耳朵，无语地说道：“就算是千百年的契约者，也不见得就一定会发展出爱恋关系吧？”】
【“爱不爱的可不是你嘴上说了算的。”狼灵看向远处，对着空气叫道：“生命之爱也是爱，和灵欲的小爱没什么区别。”】
【“原来对这个世界抱有期许就是在超这个世界，我懂了。”老年骨灵露出了煞有其事的表情。】
【“不是。”你左看看老年骨灵，右看看狼灵，啪的一下捂住了脸，叹息着吐槽道：“你俩能不能别在这玩隔空喊话了，你们这哲学也不深奥啊？相反还有点弱智……刷互联网厕所刷多了是吧？”】
【在你的一番调停之下，乘客们终于停下了争论，你叹了口气，好算是懂了狼灵会用一种特殊的魂体手段去控制魔狼收回这浓雾，而它希望老年骨灵也尝试用这种手段来给它进行状态加持。】
【你思索了一番他们所说的这个方法，在心里和赛冷交流了一会儿，赛冷告诉你说，他们说的东西确实是可行的，不过她也并不知道效果究竟会如何。】
【暂时把这个事情放在心底，你继续向着前方走去。】
【魔狼的颅骨比它的肢体和躯干都要更为腐朽，行走于其上，你能感到马蹄下方的骨质犹如酥脆的干枯落叶一般，在你的踩踏下发出沙沙的声音。】
【这颅骨的表面看起来像是荒废了许久的废弃工厂，被氧化得污白而发黄的骨质布满疏松的孔洞和奇形怪状的碎片，潮湿又阴冷。】
【你的步伐稳定而有力地向前迈进，渐渐的，你也感知到了细微的水渍出现在了你的脚底，你撇开脚观察了一会儿，发现那水渍竟然是从骨质表面的孔洞中弥散而出、冷凝在你的脚上的。】
【你有些讶异地向乘客们讲述了你的发现，狼灵在沉默了一会儿之后，摊手问道：“原来你才发现吗？”】
【“才发现……什么？”你挠了挠头。】
【“我不是说了吗？我要操控它收起这些浓雾啊。”狼灵咧开嘴露出一个笑脸，“这些浓雾就是被魔狼释放出来的
，在它的骨头中，那些流动的骨髓。”】
……
【原来，在无数个白月的来去之间，魔狼那庞大的骨架渐渐被白月的洪流填满了空隙，在它这无法窥见全貌的骨架中，早已装满了那苍白的水流。】
【白月中携带着数以亿万计的生灵的记忆，裹挟着魔狼的意识，令它无法从中挣脱。】
【记忆就像一个恐怖的漩涡，无数时大时小、时长时短的画面将魔狼生前的一切困在其中，它有时是飞鸟、有时是皇帝、有时是恶灵。】
【那些犹如胶卷般将它本体意识缠绕起来的画面，并不是为了让它记住新的事物，而是在反复的贴上又撕开中，粘去它所剩无几的记忆。】
【你倒吸一口冷气，下意识地停下了脚步，沉默了片刻，矮下身，伸出手擦拭了一下魔狼的颅骨。】
【虽然你依旧无法确定这魔狼究竟是好是坏，但你对这些与时间和生死抗争的事物抱有同等的尊重之心，他们的经历太过漫长，你无法就当下的一切对他们做出评价。】
【带着这样的心情，你渐渐地走远。】
【过了许久，你脚下的道路开始有了坡度，这是要到达颅骨的面部是标志，你心下稍定，径直冲了上去。】
【一个漆黑的空洞出现在你的视野中，伴随着你的走近，那空洞逐渐延伸出去，犹如有什么东西在你的视野中挖去了这一块的画面似的。直到走到了空洞的跟前，你的前路已经完全是一片黑暗了。】
【“这种感觉就好像走到了没有建模的地图边界一样……”你嘀咕了一声，有点想把头探进面前的空洞中去喊一声看看有没有回音，但又担心自己会被卡bug卡到地图外面，犹豫了一会儿，你还是没这么做。】
【回望来路，那漫长的白骨道路和弥漫的浓雾让你反倒是放下心来，确认这里并不是有建模bug的游戏世界。】
【你看向狼灵，发现它已经从座位上下来，落在了地上。】
【“我要走了。”狼灵咧嘴一笑，摸了摸自己黏糊糊的狼毛，说道：“祝我好运吧。”】
【随后，它没有和你们一一闲聊，径直跃入了面前的空洞之中。】
【在那看上去漫无边际的黑暗里，你忽然看到了一丝魂火的光芒。】
……
“照亮它！”
提灯骷髅高举着手中的灯，试图照亮魔狼眼眶中的黑暗。
昏暗的光芒散落在拉提斯等人的身上，提供着少许的增益，却无法穿透那阴沉的黑暗。
“这样真的足够吗……”
拉提斯微微皱着眉头，看着手扶着提灯骷髅的肩输送着魂力的老年骨灵，摸了摸下巴。
嗡……
细微的共鸣声忽然从脚下的白骨中传来，拉提斯惊疑地叫了一声，探头看向黑暗的眼眶深处。
在那无法辨别深度的黑暗中，虚幻的魂火以一种极其缓慢的姿态燃烧着，在黑暗的衬托下，它虽已经清晰可见，却无比暗淡，仿佛下一秒就要无力地熄灭了一般，虚弱地颤抖着。
“哼，哼啊啊啊！”
老年骨灵看着那虚弱的魂火，面带愤懑地加大了魂力输送的功率，在憋着劲的传输中大声喊道：
“怎么还没动静？给我起点作用啊，狼灵！说好的收起浓雾呢？”
他苍老的脸一点点地皱起，显然已经是用上了全力，他咬了咬牙，看着依旧毫无动静的雾气，继续嘶吼道：
“我的队友还等着救援呢！你不会做不到吧？！别白费了我们这一路的奔波，狼灵！”
黑暗中的魂火收缩了一下，随即猛然胀起了一大半，像个正在强劲跳动着的心脏一般，发出了沉闷的轰鸣声。
“……草你大爷！”
狼灵那像忍耐着什么痛苦似的声音从黑暗中传来，在喊完这句话后，魂火骤然萎缩了下去，在沉寂了十几秒后，又再度地猛然暴胀起来。
“草你大爷！！”
在一片死寂的黑暗中，狼灵嘶哑的声音突兀地在魔狼的颅骨中回荡了起来，不仅是这一声，还有它叽里咕噜冒出来的许多令人听不懂的骂声，有人类的语言，有恶魔的语言，甚至还有机械生命的语言。
——可想而知，这狼灵在学外语的时候必然是先学骂人的话的。
嗡……
在一阵刺耳的翕动声中，拉提斯忽然感觉脚下传来一阵吸力，他惊讶地抬起脚，发现身旁的浓雾竟突然出现了流动的波纹。
那雾气组成的波纹在极其复杂的吸力作用下，不停地变幻着它的形状，像令人眩晕的流体运动，又像无法得出解的无法预测的数学模型，在拉
提斯的肉眼中，呈现出人力无法分辨的摩尔纹，一时间竟让人感到阵阵的恍惚。
不，那兴许不是这变幻的图纹造成的恍惚……拉提斯脑海中浮现出狼灵先前提起过的话语，这浓雾，本质上是魔狼在无序地行走中，从它的骨髓中蒸腾而出的水雾，而那水雾……其实就是装载于魔狼骨缝中的「白月」！
拉提斯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他感觉到皮肤上传来的细微的溶解触感，这样的浓雾，虽然并不足以冲刷掉人类的肉体，却也依旧拥有和白月一样的性质。
并且，在这越来越强烈的流动中，水雾与水雾之间的距离也越来越近，转而融汇为稀薄的滴流，淡淡地拂过拉提斯的身体。
几个闪回的画面电光石火般掠过他的脑海，他还没来得及辨认，便已经转瞬逝去。
那是谁的记忆，又是谁存在过的痕迹？隐没在这充满死寂的世界无人可知的浓雾中。
“好，好啊！”
苍老的喊叫声让拉提斯瞬间回过神来，他看向满脸惊喜的老年骨灵，下意识地摸了摸下巴，看向了远处。
“这……这？”
他惊讶地叫出了声，就在这短短的几分钟内，犹如深海般的浓雾便已经悄然淡去，显露出远方的桑克图瑞山的轮廓。
拉提斯抬起头，忍不住眯起了眼。
苍茫的天空将明亮的天光洒入雾中，那天光依旧苍白而冰冷，却让已经看惯了黑暗的拉提斯一时间平白无故生出一丝恍如隔世的感觉。
他低头向下看去，重叠的雾气还未完全消散，在这个高度，整片平原都显得不那么广袤了。
地面的景观一片模糊，只能堪堪看得清那纵横交错的裂谷，根本无法搜寻到细微的痕迹。
“他们在那里！”
然而，老年骨灵却突然喊了起来，他朝着拉提斯路上救下的两名队员瞪大了双眼，指着遥远的地面上的一个黑点，大声叫道：
“你们看，是不是他们？就在那里！”
“什么眼神……”拉提斯仔细看了一眼他所指的那个黑点，发现自己完全辨别不出人类的形状，他挠了挠头，忍不住吐槽道：
“幻觉吧？”
话还没说完，他便看到老年骨灵那两个队员像小鸡啄米似地连连点起头来。
“……算你牛。”
拉提斯噎了口气，无奈地摇了摇头，俯下身，再度仔细看了一眼那黑点。
“前世总有人说卢多了影响视力，不会真的是这个原因吧……”
依旧看不出来的拉提斯小声嘀咕了一句，心中涌起一丝不服气，就好像认为自己的节操不应该就这么碎裂了一样。
然而，那一丝不服气很快便化为了淡淡的欣慰。
“怎么说呢……真好啊。”
他微笑着看着地面上的一切，仿佛那一切正反过来照耀着高空中的他一样。
此情此景，花费那么大的精力，倒也值得了。
“……嗯？！”
忽然，脚下的骨质表面荡起一阵烟尘，那些陈腐的骨屑猛地喷涌而起，连带着释放出了一股碍人视线的浓雾。
“什么情况？！”
拉提斯急忙稳住身体，抓住了一旁的骷髅们，转头看向了魔狼那幽深的眼眶。
在沉郁的黑暗中，那魂火正剧烈地颤抖着，随即颓然地陷入了凋零。
“怎么回事！狼灵！”
老年骨灵大声喊叫起来，然而那魂火却像已经失去了生命一般毫无回应地缓缓熄灭，他再度喊了几句，回应他的却还是只有一片死寂。
“可恶……”
老年骨灵看向身旁的提灯骷髅，和她那空洞的双眼对视了一会儿。
提灯骷髅轻轻点了点头，老年骨灵见状，咬了咬牙，深吸了一口气，纵身跃入了提灯骷髅的体内。
在一阵魂力的共鸣声中，那提灯陡然熄灭，沉寂了数秒钟，随后大放光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