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话的是正躺在山崖边缘的一具半拉骷髅,你方才跳上山崖时便看见了它,但看它那副惨样你还以为是个死骷髅,没想到竟然是活着的。】
【半拉骷髅从地上撑起身体,它左手的小臂到左边的半截骨盆再到整条左腿都是缺失的,断口有爆裂开来的痕迹,看起来像是被什么东西强行破坏的。】
【你犹豫了一会儿,来自星海日的急迫感让你迫不及待地想继续上路,但面前这半拉骷髅所说的危险又让你有点担心,桑克图瑞山就在眼前,你可不想在这里倒下。】
【见你停下脚步,半拉骷髅单脚跳着朝你蹦来,非常有礼貌地行了个你没见过的礼节。】
【你挠了挠头,还了个法师礼,没想到半拉骷髅见此情景竟率先好奇地问道:“先生,您这是什么礼节?”】
【你愣了愣,看了眼自己的双手。法师礼的动作是右手虚握悬于胸口,而左手手掌展开搭在右手手背上,两手的拇指互相抵住,形成一个小型的三角地带,造型非常古典。】
【据你所知,这个礼节早在魔法女神还没诞生之前就已经存在于雅特兰蒂克大陆之上了,上至高位传奇,下至刚学会一个戏法的魔法学徒,都在使用这个礼节。】
【而在雅特兰蒂克大陆上,对其它位面的记载中,似乎进行过位面之间的交流的法师们,见过的有魔法存在的位面,大多数也是使用类似的礼节的。】
【对法师礼的解读有很多,有说右手象征魔素左手象征掌控的,也有说右手象征世界左手象征接触的,还有说右手象征向内探寻、左手象征向外探寻的,总之,虽然众说纷纭,但法师礼的姿势却是很好辨认的。】
【你向半拉骷髅简单地解答了一下,他恍然大悟地点了点头,随后学着你的模样用右手和残缺的左臂行了半个法师礼。】
【你一脸懵逼,不过好在半拉骷髅很快地和你解释了情况。】
【原来,他的名字叫崔斯特,是一位吟游诗人,在他生前的世界,没有那么多神秘的力量,因此当他穷困潦倒地死去并来到骨灵界后,反倒让他重新燃起了对生活的热情。】
【“这个世界真是太神奇了,尊敬的法师阁下!”崔斯特充满热情地说道:“就连最伟大的诗歌创作者所描绘的幻想世界,都不如我在这世界亲眼所见的分毫,而我亲眼所见的部分,却又只是这个世界的沧海一粟!”】
【原来你面前的这位半拉骷髅崔斯特先生,是来自于一个非常普通的世界,没有魔法、没有神力,只存在一些存疑的神秘学,可以炼制效果未知的奇怪药剂,听起来就像是多了神秘学力量的地球中世纪。】
【而他方才弯腰将右手拂过右脚脚尖的奇怪礼节,则是吟游诗人的见面礼节,也叫游侠礼。崔斯特说这种礼节通常是在吟游诗人要当众叙述一段传奇经历时,配合着乐器的拨弹,在曲调的间歇用来向观众致意的。】
【你挠了挠头,倒是很清晰地把这些知识记了下来,随后立即向他问起有关山崖下方可能存在危险的事。】
【崔斯特看向了远方的桑克图瑞山的山影,沉吟片刻,像朗诵一段咏叹调一般说道:“带翼的怪鸟掠夺了天空,生有利爪的魔狼统治着大地,它们残忍地裸露着通往圣所的道路,引诱着迷途的生灵!”】
【你模模糊糊地听懂了他所说的话,大概就是通往桑克图瑞山的道路上有怪物出没,崔斯特本人估计也是在攻击下变成了半拉骷髅的样子。】
【不过这并不能阻挡你继续踏上旅途的决心,你当即和他告别就要直接离去,崔斯特见状,连忙拦住了你,纠结了一会儿,只好最后劝你跟着他通过密道下山,如果让你就此滑翔而下被怪鸟残害,他这辈子都会寝食难安的。】
【你有些无奈,不过崔斯特倒也是出于好心,你想了想,如果能有更安全的方法也不是不行,毕竟你虽然拥有无敌的安全词,但也不一定每次都能稳稳续上,尤其是在空中被攻击的情况下。】
【想到这,你正好看了眼许久没看的安全词词库,这一路上光顾着跑路了,也没遇上什么战斗,太久不说安全词,你感觉自己屁股都有点欠打了。】
【「前方高能!」「牛哥冲击!」「火箭头槌!」「英雄登场!」几个选项在你面前排开,这次倒是意外地正经,也不知道安全词的词库究竟是从哪弄来的,一般人真的会用这样的安全词吗?】
【你心里默默吐槽着这些词库,非常果断地选择了「牛哥冲击!」,这个安全词一看就是为你量身定做的。】
【说话间,你已经跟着崔斯特来到了一堆巨石边,只见他随手推开了几块虚掩着的碎石,随后,在两块
互相抵住的巨石中间,地面上赫然出现了一个向下的洞口!】
【他看了看你的体型,犹豫片刻,正想把洞口掏得更大一点,已经发现问题的你便是爽快地收起了自己的马身和骨翼。】
【崔斯特大吃一惊,原来你竟然是一个人类,而非他以为的异种!他连忙在自己的臂骨上刻下这个惊人的见闻,并向你求证了你的真实种族。】
【当你告诉他你确实是人类后,崔斯特一时间竟有些怔神,这个世界要远比他想象得更加神奇!只可惜他如今这半拉骷髅的模样估计无法亲眼去见证了。】
【你活动了一下身体,好久没回归人类形态,你一时间还有点不太习惯了起来,不过说实话,你感觉有机会你一定要推荐大家去当一次马,随风奔跑非常爽,尤其是当魂灵少女们在你身上颠簸的时候……】
【你们顺着狭窄的甬道向下爬去,甬道的宽度高度仅和你蹲下时的身高差不多,因此爬行的速度颇为缓慢,但崔斯特看起来倒是异常熟练,唰唰唰就爬到了尽头,搁那蹲着等你。】
【在等待你蛄蛹爬行的时间里,他向你介绍了这条甬道的来历,原来这一条长长的甬道都是他一人用石头镐子挖出来的,不仅可以当成容身之所,而且偶尔设立的回环结构也杜绝了白月倒灌而入的可能。】
【所以每当白月到来之际,他都会躲入甬道,堵住出入口,等待下一个间歇期到来。】
【不过这样的甬道终究还是会积水的,所以他也无法避免地在攀爬的过程中逐渐失去了肉体,不过好在他早就在住处和自己的骨头上记下了重要的事情,那些不重要的事情,就任由它们随波而去了。】
【谈话间你也爬到了甬道的尽头,来到了一个稍显宽敞的洞穴,崔斯特给你指明了一下洞穴上方的一个缺口,那便是他的住处。因为高于甬道的第一个环形沟段,所以即使“客厅”被淹没,他的住处也不会被白月沾湿。】
【你对此也是暗自心惊,没想到崔斯特一个完完全全的凡人,却能巧妙地利用山体来保护自己的安全,你不禁对他产生了一丝称赞之情,骨灵界的亡者们,还真是各有各的精彩。】
【不过在崔斯特的一番解释下,你好不容易兴起的称赞之心又化为了淡淡的无语。】
【原来在崔斯特生前,吟游诗人是个不太受待见的职业,在类似中世纪的背景下,人员的流动除了商人、难民和骑士,基本就只有四海为家的吟游诗人了。】
【对于普通的百姓来说,吟游诗人是一个能带来乐子和音乐享受的群体,但对于各个村镇领地的领主来说,他们就是个完完全全的不稳定因素,对自己治下的人心稳定会造成很大的影响。】
【于是有些残暴的领主便会暗地里追杀吟游诗人们,而崔斯特便是在这样的环境下学会了挖地道逃难,久而久之,他的挖掘技术也变得十分地道了。】
【你无奈地摇了摇头,攀上他的住所看了眼里面的情况,只见在粗糙的洞壁上密密麻麻地刻着有关他记忆的文字,住所里也放着许多杂物,看起来都刻满了他在骨灵界遇到的故事。】
【见此情景,蓝铃顿时从你体内钻了出来,她四周环顾了一圈,露出了怀念的神色,喃喃道:“我记得这样的场景……”】
【没有在洞穴内耽搁太久,你带着蓝铃,跟着崔斯特一起朝着洞穴外面走去,据他所说,这外面就是刚才在山崖上所见的平原了。】
【在行走的途中,他好奇地看了一眼飘在你身边的蓝铃,问道:“尊敬的法师阁下,请问这位是您的妻子吗?我虽然见过魂体和骷髅的组合,但似乎感觉你们之间要亲近许多。”】
【亲近?你无奈地摇了摇头,蓝铃身为自己用天赋创造出来的魂体,天生就和自己的灵魂相互绑定。更何况你们这一路风风雨雨,都走了几十个西游记的路程了,就算她是唐僧,和自己这匹白龙马互相亲近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他是,现在是……我的队长。”蓝铃却突然开口说道,她看了眼崔斯特,收起了魂力长弓,弯着腰坐在了你肩上。】
【你挠了挠头,对她坐在你肩上的行为倒没什么意外,只不过这里的通道还是不算高,你担心蓝铃会撞到脑袋……等等,魂灵应该是不会撞到头……的吧?】
【“原来如此,是我失礼了。”崔斯特嘴上这么说着,指骨却不停地在一块岩板上刻着字,那岩板中间有一个圆孔,正好被他的断臂臂骨插在里面,看起来十分方便。】
【“不过,我还是有点好奇……”他的指骨在岩板上顿了顿,有些尴尬地咳了一声,说道:
“这位……魂灵小姐,您也知道,我身为
吟游诗人,最爱听闻那种男女之间的冒险故事,即使不是恋人关系,对我们这样的人来说,也已经足够浪漫了。但是来了骨灵界之后,确实鲜少见到这样的景象,这里的人意志非凡,却少了属于人类的那种酸涩情感……”】
【你顿时有点绷不住了,不愧是吟游诗人啊,即使在不同的世界不同的时代,果然也还是那么喜欢爱情故事……符合刻板印象!】
【你抬起手,无奈地想要制止他的提问,告诉他蓝铃的记忆可能还不怎么清晰,无法回答他的问题。毕竟这一路上,虽然你和蓝铃偶尔有交流,但她日常还是那一副静悄悄的模样,像是对旁人漠不关心的样子,只有在射箭杀敌时,脸上才会露出凛冽的杀气。】
【没想到你刚举起手,蓝铃便嗯了一声,张开口低声说道:“……当我从混沌的沉睡中苏醒时,队长大人便站在我的面前,那时候我的意识还很模糊,但我记得他脸上的笑,异常明亮……”】
【你愣愣地放下手,耳边传来蓝铃缓慢的叙述声和崔斯特飞快的刻画声,她对你的记忆似乎让你完全没有意料到,她的声音平稳而坚定,似乎就是想把所有她对你的情感让人记录下来。】
【你转过头,看向紧贴在你身上、沉静地低着头的蓝铃,她的声音低沉冷静,又让人隐隐地感到一丝温柔,就像是隐藏在落叶中的蓝铃花,终会有一天为大地铺上蓝紫色的绒毯。】
【“好吧,正好让我也听听你对这趟漫长旅途的感受……”你在心里默念着,以固定的步速朝着远处洞口的光亮行走起来,蓝铃原本在你心中还无法消去堂柯柯的形象,但听着听着,你忽然意识到,蓝铃其实并不是堂柯柯。】
【她曾经背负着自己离去的队友们的记忆,一连十数个白月徘徊在一座荒废的小镇,她是隐忍的,是沉静的,但这并不代表她的内心不够敏感,相反,她兴许是对曾经的感情最敏感的一位队员,才会那样地坚持着。】
【你听着蓝铃如数家珍般讲述着她在马背上注视着你经历过的那些故事,一时间仿佛也感知到了她的心意,那是一种对现状充满感激和荣幸的柔情,她只在内心隐秘而热烈地注视着你、赛冷以及海月儿,并暗自发誓会用自己得之于你的生命,来守护你们所有人。】
【甬道短暂,崔斯特收起岩板,用力推开了洞口虚掩的巨石,看着重新走入光明中的你们,想了想,说道:“我会好好珍惜这个故事的,如果下次再遇到别人,我会用诗歌将你们的故事唱出来,相信一定会让人记忆深刻。”】
【你感觉崔斯特语气中有一种古怪的笑意,仿佛他已经看穿了什么似的,你挠了挠头,看了他一眼,问道:“崔斯特阁下,你要不也跟着我们一起去攀登桑克图瑞山吧?”】
【“不用了。”他十分干脆地拒绝了你的邀请,指了指自己随身携带的岩板说道:
“我还有太多故事需要记录,这片大地实在是太多广袤,它不能没有吟游诗人,这是我与生俱来的责任。”】
【“好吧……那祝福你。”你想了想,掏出小灰旗让他留了个名字,他倒是非常乐意地写下了自己的名字,只是遗憾所余的位置不多无法写下什么祝福诗。】
【你收起小灰旗,顿了顿,向他行了个游侠礼,笑着说道:“那么我们走了。”】
【“永别了,萍水相逢的法师阁下。”崔斯特也向你行了个游侠礼,随即大笑着拍动起身上的岩板,接着高低不一的音调和节奏哼起歌来。】
【你变幻出自己的马身和骨翼,最后再看了他一眼,带着蓝铃朝着远处的山影飞奔而去。】
【在你的身后,吟游诗人的歌声模糊不清地传来:
“流淌在生与死的长河之畔的,
骨与灵的灰白色的旅途。
怪鸟的唳叫、魔狼的嘶嚎,
魂女的利箭、人马的飞跑。
死的为生决死,生的为死苏生,
生死因缘际会,爱怨不必梳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