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嫁了?”虞氏诧异,随后平静下来,既已与裴家没了关系,再嫁人也无可厚非。
宁国公拧起眉心,“那孩子怎么办,我们裴家的孩子,哪有在外面让别人养的道理,原先她不嫁人就罢了,现在改嫁,难道要让你的骨肉喊别人父亲?冠上他人姓氏?”
裴彻顿了顿,“那也没办法。”
谁叫大哥那时候要让他写放妾书的。
但是裴彻不敢怪,毕竟自己也不是没错。
宁国公越想越怪,“孩子在外头,我和你母亲还怕他吃苦受罪,每月都让人捎寄不少的银钱过去,现在算什么?”
不给钱吧,怕自家的骨肉过得不好。
给钱吧,岂不是还连带着养了洛氏二嫁的男人?
裴彻听闻,联想到洛氏说的话,“母亲还在寄钱吗?”
虞氏:“嗯,每月都会寄一笔,这个月的,大概就是前两日啊,估摸着就快送到金陵了。”
裴彻疑惑地拧起眉,“我听洛氏所言,她的新婚丈夫有捎信来拒绝这笔银钱,母亲没收到吗?”
倒不是裴彻吝啬这笔钱,而是他心觉哪里不对劲,倘若对方有寄信,父亲母亲又怎会不提起呢?
虞氏想了想,目露疑色,还是没想起有这回事,但并不轻易下结论,而是招来邹嬷嬷询问。
邹嬷嬷睁着一双迷茫又清明的眼睛,“没有啊,府中从未收到过信。”
虞氏又找来管家的门房,后者的态度也与邹嬷嬷一样,都是毫不知情。
若是门房收到过信件,绝不可能不交给主家的。
没收到就是没有收到。
裴彻本来就没觉得杨望川是个老实的,有了假寄书信这一回事,心中对杨望川的怀疑更加深。
裴彻能想到的事,宁国公和虞氏又怎么会想不到,虞氏开口,“或是此人寄错了地方,我让人去问一问信差,若排除这个可能,那么,此人必然包藏祸心。”
“你先不要着急,”宁国公喝口茶,“既然回来了,就先去你大哥大嫂那儿拜访一下。”
裴彻应下,转头出去了,也不问公主府往哪走。
他知道。
姨娘每次寄信,都会讲一大堆,所以哪怕他不在家中,但家中发生的许多事,他后几脚还是会知道。
包括,原先的李丞相府,做了如今的安阳公主府。
裴彻的到来,打了谢桑宁一个措手不及。
因为裴如衍没在家。
他早上去上朝,到现在都还没回来,估摸着不是去公署了就是去东宫了。
裴如衍现在跑东宫的频率,比她还高。
裴彻被公主府的侍女带到了前院养花的庭院里,等了一炷香的功夫。
谢桑宁从后院赶来,远远的,看见一男子伫立在花海中,背影宽大笔直。
她没有过去,而是进了一旁的凉亭,让侍女将裴彻喊了过来。
裴彻转身的一刹那,她没有看他,而是在摆弄石桌上的摆件。
但裴彻第一眼看见了她。
意识到凉亭只有她一人时,还往四周张望了一番,发现大哥不在。
莫名的,心中生出几分后悔,有些后悔来了。
以前的他不会这样,只是在想通后,又过了大半年孤独的生活以后,心绪缓缓平静,发现另外一种活法也很好,他不再向以前那样,非要得到自己想要的。
有时候各自平静,也很美好,至少永远不会成为敌人。
前世失去的父亲和哥哥,裴彻如今还拥有。
重生的美好,不该锁在一个人的身上。
他如今,就是想维持这份美好,不想再打破平静。
他走近,嗓音略显干涩,“好久不见,大哥他……不在吗?”
“嗯,已经让人去找他了,”谢桑宁坐在凉亭中,并未屏退左右,又吩咐侍女上了两盘点心,指了指对面的位置,“你先坐吧。”
原本拘谨的裴彻,因为她的随意,也慢慢变得松弛,在她对面坐了下来。
“你……”
他正开口,谢桑宁朝他望了过去,在视线相交的那一瞬间,裴彻不自觉地低下了头,嘴里停顿了会儿,继续说着刚才没说完的话,“京城发生的事,还有你的事,我都听说了。”
“恭喜你找回自己的家人。”
在裴彻的前世记忆里,她不得沈家喜爱,与沈家断绝了关系,重来一世所有发展都不同了,她如今很幸福。
“谢谢,”谢桑宁真诚地回答,伸手将面前的糕点推到他面前,“尝尝吧。”
裴彻目光落在糕点上,“你变了很多。”
方才的那一眼,就能看出来,谢桑宁的脸上全无疲态,如今的她,就好像做什么都享受其中。
她平心静气地道:“你也是。”
他也变了很多。
裴彻忽然抬头,不确定地问,“是夸奖吗?”
谢桑宁一愣,思考一番,“待会让你哥哥来评价吧。”
提到哥哥,裴彻抿了抿唇角,虽然如今还是没有办法心平气和、完全释然地喊她大嫂,但有一点,他必须承认,“从前,我欠你一句对不起,也欠你一句谢谢。”
“这次,我是认真的。”
裴彻定定地看向她,神色复杂。
关于对不起和谢谢,他是想详细说的。
可两侧的侍女小厮都在,他不方便提到前世的事,遂站起身,朝着谢桑宁鞠了一躬——
“若没有你,裴家不会有今天。”
“我也是。”
在侍女们的耳朵里,自然以为他说的是谢桑宁的公主身份帮助了裴家。
只有谢桑宁知道,他想表达的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