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见林时的吩咐,妇人们怯懦的点头应下。
林时与他们也实在是没什么共同话题,随口交代一句,便进了后院屋子。
屋子里,除了几个伺候的丫鬟,便只有一个小屁孩撅着屁股,在地上数着竹签子。
那是林时为了给她启蒙数数,做出来的小棒。
听见身后传来的脚步声,小屁孩撅着屁股朝后面看了一眼,然后扯着嗓子对着另一个房间喊道:“阿娘,阿耶来了!”
喊完,便继续撅着屁股数竹签。
听见小狗儿的喊声,张王氏赶忙小跑出来。
一脸局促不安地对着林时行礼道:“大将军,小儿不识礼数,还请大将军莫要和他一般见识。”
张王氏姓王,只是丈夫姓张,才随了夫家姓。
而且她还有自己的名字,叫做王珺,据说是因为小狗儿的外祖父识字,给取了这么个名字。
所以林时现在对她称呼已经从张王氏变成了珺娘子。
看着她一副谨小慎微的样子,林时也不好和她多说什么。
摆摆手道:“无妨,三岁的孩子懂什么,饭好了没,饿死了都?”
王珺赶忙点头:“好了的,好了的,大将军稍等,奴婢这就去盛。”
“等一下!”
林时叫住了她。
王珺顿时一脸紧张地回过头来,小声问道:“大将军还有什么吩咐。”
林时皱起眉头,嘱咐道:“珺娘子以后唤我公子即可,还有,我不喜欢听见奴婢二字,我家的奴婢都是自称我,你记好了。”
王珺一愣,看着林时脸上烦躁之色,不由得沉默了一下:“是,公子。”
林时摆摆手,自顾自走到案几旁坐下开始等待。
不一会儿,王珺便提着食盒进门,将几道还算精美的菜肴摆放在林时面前,又盛出一大一小两碗热气腾腾的白米饭,随后便站到了一边,伺候林时吃饭。
林时也没有让王珺坐下来一起吃的意思,不是拿乔端架子,而是叫了她也不会坐。
眼见饭食已经摆好,小狗儿还撅着屁股在那数得起劲,林时对着他招招手:“小兔崽子,过来吃饭。”
“还没数清,不吃!”
小狗儿头也没回地应了林时一句。
闻言,王珺吓得又要出声请罪。
林时摆摆手打断她施法,起身走到小狗儿身后拎着他的后脖颈提到桌子上坐下,没好气道:“没数清就明天再数,现在先吃饭。”
小狗儿恋恋不舍的看了一眼不远处的小棒,又看看满脸写着不高兴的林时,最后看看站在一旁的阿娘。
果断端起自己的小饭碗开始大口大口扒饭。
小小年纪的他,已经精准的将察言观色四个字拿捏得死死的。
林时顺手给他夹了一筷子肉,没法子,冬日只有肉和干菜。
干菜难以下咽,林时都吃不下,更别说一个小屁孩。
“你这孩子,慢点吃啊。”
王珺上前,轻轻斥责了小狗儿一句,眼中满是身为一个母亲宠溺与慈爱。
林时慢条斯理的吃着饭,随口问道:“珺娘子,小狗儿就没个大名吗,老是小狗儿小狗儿的叫着,听着不爽利啊。”
听见林时的问题,王珺脸上顿时浮现一抹哀伤,摇头道:“奴我和孩子他爹都不识字,本来想着等他长大一点,攒够了取名钱,就去请私塾的郭夫子给他赐个名字”
林时沉默了,暗恨自己嘴贱。
他对权贵不假辞色,但大多数时候,他都不太想伤害这些劳苦大众。
王珺说着,也发现了林时的神色变化,赶忙一脸慌张地解释道:“公子,我不是在怨你,我对公子只有感激,我”
林时伸手打断她的解释,缓缓开口道:“小狗儿他爹死于非命,终究与我有着脱不开关系,你怨我,我也能理解,不必担忧什么,更不必解释什么,我不是嗜杀之人,也不会怪罪无辜之人。”
听完林时的解释,王珺还是有些紧张。
要说怨,她怎么可能不怨,她的丈夫死得多无辜?
但她只是一个小人物,命运的无奈,她无力反抗。
如今所求,也不过是小狗儿能健健康康平平安安的长大罢了。
林时叹口气,放下筷子,淡然道:“小狗儿与我有缘,我的本意是想收小狗儿为养子,聊作弥补,也算是安一下我自己的心。”
“但小狗儿不愿,我也不好强求,既然他现在没有大名,我便打算给她取个名字,不知珺娘子意下如何?”
王珺一愣,下一刻,忽然双膝跪到在地,泣不成声道:“小妇人替小狗儿多谢大将军。”
两人之间奇怪的气氛,也影响到了一旁埋头干饭的小狗儿。
他放下饭碗,转头看着奇奇怪怪的母亲和奇奇怪怪的阿耶,大大的眼睛里充满了疑惑与茫然。
林时将王珺搀扶起来,沉吟一瞬,缓缓开口道:“小狗儿本家姓张,小名狗儿,我欲赐他一个拯救的拯字,期望他将来长大之后,能拯救更多如他这般的无辜之人。”
闻言,王珺又跪了下去,五体投地:“多谢大将军替小狗儿赐名,小妇人拜谢。”
这年头,读书识字是一件非常奢侈的事情。
许多人活一辈子,也没有个正经名字。
都是叫诸如猫儿,狗儿,猪儿这种贵人口中的贱名,加上姓氏,就是一个陪伴一生的名字。
并以此衍生出了取个贱名好养活的狗屁理论。
也因此,贵人赐下一个有含义的名字,在寻常百姓眼里就是大恩。
“起来吧!”
林时轻声开口,王珺咚咚咚给林时连磕三个响头。
随后起身将一脸茫然的小狗儿揽进怀里,喜极而泣的喃喃自语:“狗儿,你有名字了,你有名字了,大将军给你取的,你的名字叫拯,拯救的拯,以后你的大名叫张拯。”
被紧紧揽入怀中的小狗儿一脸懵逼。
不明白阿娘在哭什么,更不明白什么叫他有名字了。
他不是一直都有名字吗?
他叫小狗儿啊,阿爹给他取的。
不过,纵然他不理解,他还是伸出袖子,轻轻擦干了阿娘的眼泪。
奶声奶气的安慰道:“阿娘不哭,以后狗儿是张拯,狗儿记住了,狗儿会听你的话,把阿耶当成阿爹孝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