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凰凰 作品

第248章:崩溃,他跳进了护城河

当下倒是并没多想,他略微盘算了一会儿,而后道:“一个星期,成吗?”

一个星期。

自己怎么也把这些东西卖出去了。

不说全部卖出去。

就算是一半,那也有七八千了!

当下两人签订了合同。

朱启文借了杨树龙的三轮车,一趟接着一趟将这些电器给拉到了自己的院子里。

他住的是个最破旧的四合院,类似于大杂院的那种,位置都快要出郊区了。

不过里面幸好没人,因此足够他堆放东西。

朱启文将货物整整齐齐码放好,总算是松了口气。

他瞧着这些电器,只觉胸口一直憋着的闷气好了不少。

哼。

从今往后,这片地方的进货渠道就被自己垄断了!

他沈琰,只能耗费更大的成本,从别的地方进货!

等他再做一段时间的生意,有了钱,他非得给沈琰一点颜色瞧瞧,好好出口恶气!

朱启文心里各种各样的念头。

晚上,十点,他沉沉睡去。

这会儿到了月末。

天空中一轮弯钩月,细密的隐在云雾里。

夜色里,沈琰双手抄兜,站在胡同的尽头。

他的身边,苏强苏力两兄弟刚刚到,两人的身后,也跟着四五个人。

“来了?”

沈琰回头看了一眼。

苏强笑了笑,道:“混口饭吃,希望这票顺利。”

沈琰没搭腔。

重生一世,他并不是什么大善人。

有愧疚的,他尽力弥补,一面之缘的,能帮就帮。

可若是害了自己的,他也绝不会手下留情!

这朱启文。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害死了上辈子的苏幼雪和果果糖糖。

若不是他扣了信封里的钱……

沈琰的眸光冷了下来。

他指了指院子,道:“这会儿下手最好,这墙不高,好翻,你们带的没带梯子?”

苏力被沈琰的话逗得一乐。

这年轻人。

看起来文质彬彬,知道的手段还不少。

“行动吧。”

苏力扭头对着身后几人道。

话音落定,当下就瞧见一行人哗啦啦拎着梯子翻墙进去了。

和猫儿似的,落地没一点声音。

没多久的功夫,就看见一样样电器,被装在柳条筐里,成筐成筐的运了出来。

苏强苏力接过来,堆放在地上,没一会儿又来了四五个人,骑着三轮车,麻溜熟练的将这些东西全都放进车子里拉走了。

沈琰:“……”

借着月光,他倒是瞧清楚了。

这些人里,好些都是一些“闲散人员”。

白天睡在桥洞里的,在大街上捡垃圾的孩子,要么就是骑着三轮车收破烂的老头儿。

总而言之,都是穷苦人。

苏强道:“说出来你可能不信,这些人,可不是我强迫他们入伙的。”

“一个个,饭都吃不饱,谁在乎蹲不蹲号子?”

苏强嗤了一声,低头踢飞了一颗石子,道:“说句不好听的,蹲号子还有饭吃,总比饿死强。”

沈琰沉默了。

莫约半个多小时的功夫。

最后一筐子的电器被运出来了。

一个约莫十六岁的孩子,一跃从墙头上跳了下来,身形极瘦,落进草丛里,和猫儿似的,半点声音都没有。

“苏哥,好了!”

少年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

“成,先回去,等沈老板给钱了,我就给你们结算,你爷爷的病还能拖,别担心。”

“好嘞!谢谢苏哥!谢谢沈老板!”

少年说着,当下飞快离开了。

沈琰和苏强苏力告别,又约定第二天结算,这才离开。

…………

翌日。

天色蒙蒙亮。

昨晚上朱启文做了一晚上的噩梦。

他像是被魇住了,听见门外有声儿,他却总起不来。

真是奇了怪。

实际上,他这院子,极容易翻墙进来,又吃了没经验的亏,一大堆的东西全都放在院子里。

晚上睡觉前喝的水里,早就被下了药。

早上起来,打了个哈欠,揉了揉脸,兴致满满推开

门就准备拉着东西去卖,当下门一开。

他傻眼了!

啥?!

东,东西呢?!

“我东西呢?!”

朱启文惊得发出一声大喊。

三步并作两步朝着院子里走去,弯下腰,仔仔细细的瞧了瞧昨儿个自己放收音机的位置,又四处茫然看了一眼。

干干净净,连根毛都没给他留下。

“妈的!妈的!遭贼了!”

他当下大吼一声。

胡乱一摸脸就朝着门外冲。

但是,外面一地的柳絮沫子,哪里有半个人影。

朱启文懵了。

太阳穴突突突直跳,脑袋更是一片空白,颓然靠在墙壁上,张了张嘴,想哭却都哭不出来!

没了?!

咋都没了?!

不,不行!

他得找回来!

得找回来!

那是自己的命根子啊!

朱启文的眼睛里一片赤红,他胡乱摸了一把脸,赶紧起身准备去找。

刚刚走出没两步,就瞧见邮递员推着自行车过来了。

“是朱启文吗?”

那邮递员经常给自己送信,也算是熟悉。

当下喊了他一声,“你的信来了!”

“信?什么信?”

朱启文茫茫然,一直到邮递员将信件送到了自己的手里,他低头,瞧了一眼,顿时攥紧了拳头。

是家里寄过来的信。

每月一封。

他沉默着,打开,果然是熟悉的字体。

是自己弟弟,朱崇山的。

实际上,朱启文并不是家里的独子,甚至于准确来说,他不是他父亲的亲生儿子。

当年朱启文的母亲生下朱启文没几年,老公去世,村子里孤儿寡母,生活极其困难。

于是在村长的主持下。

母亲带着六岁的朱启文,嫁给了村子里的光棍。

第二年就生下了弟弟朱崇山。

朱启文的日子,可想而知,在那广袤的黄土高原,他常常口渴得嘴角干裂,好不容易念了书,一心就奔着外面的世界。

常年被忽视。

他极度自尊,要强,变相的要钱要面子。

越是缺什么,他就越是想要炫耀什么。

他想。

若是自己足够优秀,足够出人头地,母亲是不是就会将分给弟弟的注意力,再分回来给自己一点?

“启文:

你已有出息了,如今上了京都大学,弟弟崇山却学习不佳,以后怕是念不上大学了,听闻你过得很好,吃穿都很不错,望你顾念手足,帮你弟弟一把,建个新窑洞,好让你弟弟娶媳妇儿,如此你们兄弟得一起过得好,这样母亲才能放心。

——母亲美莲,弟弟崇山代笔。”

是半个月前寄出来的。

那会儿朱启文志得意满,可如今,却又完全是另外一副光景。

朱启文盯着信件上的字,只觉得灼痛了自己的眼。

他深吸一口气,将信折叠好放进口袋里,开始挨家挨户敲响了门,想要问清楚昨晚上出现的情况。

然而,那帮人,且不说闲散社会人员,这年头,没有天网,即便杀了人那都是往卷宗里一压,陈年旧案。

更何况你区区一桩盗窃?

……

一个礼拜后。

朱启文压根不敢报警。

自己原本就是无证经营,偷偷摸摸卖东西,上不了台面,一旦报警,一查,就知道自己是投机倒把。

一万元……

在这个年代,算是巨款了。

搞不好就要吃枪子。

朱启文整个人瘦得皮包裹,坐在家门口,拦着人就问有没有瞧见自己的货。

他眼睛赤红,嘴唇干裂,看起来精神都有些恍惚。

“请问您知不知道附近有没有谁是扒手?我货没了,大哥,您帮我看看……”

路过的中年男人嫌弃的拍了拍手,走远了。

朱启文又打算再问。

忽然就瞧见一个穿着熟悉的面孔。

是张柳。

只是这一次,张柳的眸光有些悲悯,看着朱启文的时候,带着冷酷。

“朱启文,有人报警,说你欠钱不还。”

朱启文一愣。

“杨叔?”

他干裂的嘴唇动了动

,半晌才挤出几个字眼来:“是杨叔杨树龙吗?这件事我没来得及和他说,只是我这才拖延了一天,应该没事吧?”

朱启文说着,挣扎着就想起身。

他想。

杨叔人不错,自己如今东西被偷了,他去说说情,应该没事吧?

或许。

他还能再借给自己一点货物,让自己东山再起呢!

朱启文总算是来了精神。

然而,张柳却摇摇头,用一种十分复杂的眼神看着他。

“不是杨树龙。”

“那是谁?”

朱启文顿时愣住了,一脸疑惑。

他之前的账应该都已经还清了吧?

哪里还欠别人钱?

“沈琰。”

张柳开口。

朱启文的瞳孔,猛地一缩。

他整个人一抖,几乎是下意识的站了起来,惊惧瞪大眼,看着张柳。

“你,你说谁?沈琰?不可能!”

朱启文大喊:“我怎么可能欠他钱?!你胡说!”

张柳没说话。

当下将欠条的复印件拿了出来,展现给了朱启文。

他道:“这货款接收的乙方是杨树龙没错,但是杨树龙和他手里的货,都是红波电器店的,说得明白些,就是沈琰的员工。”

张柳面无表情。

“朱启文,麻烦你跟我走一趟,你放心,逾期一天而已,还不用拘留,你可以好好和沈琰说说,尽量按规定的时间内还钱就行。”

朱启文的脑袋,一阵阵嗡嗡的响。

他颓然坐在地上,眼睛里最后一丝光也散了。

他忽然哈哈大笑起来。

“沈琰!妈的!你好手段!好手段啊!”

还是那个看守所,同样的房间。

沈琰笑吟吟的看着朱启文进来,仿佛多年不见的老朋友一样打了个招呼。

“吃了没?”

沈琰瞧着朱启文,笑了笑,“怎么瘦成了这样?”

朱启文走过来,坐在沈琰的面前,嘴角扯了扯,露出一个嘲讽的笑容。

“这不就是你想看见的吗?”

朱启文沙哑着声音,抬着头,一双腥红的眼狠狠瞧着他:“要不是你,要不是你的话……”

“就算不是我,你也会是这模样。”

朱启文话没说完,沈琰已经开口打断了他。

“你总是怨别人,可是仔细想一想,桩桩件件,哪一个不是你自己走错了路?”

沈琰道:“私吞我媳妇儿的信件,听信他人的帮忙,瞧着我做生意挣钱,你也想来横插一脚。”

“朱启文,是你先做错了事,怎么又要怪到我身上?”

朱启文愕然。

旋即,他哈哈大笑起来。

“沈琰,你还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他大声喊道:“你知不知道一个人被关进黑窑洞里一天一夜的滋味儿?你知不知道我三天三夜没喝一滴水,我那个弟弟,却还嫌弃给他洗澡的水太脏,当着我的面砸翻了的滋味儿?”

“沈琰,穷真的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

“我真的受够了。”

他捂着脸,指缝中眼泪滚滚。

“我不过想她多看我一眼罢了。”

“非要嫁人吗?那老不死的光棍,天天打她,有啥好?”

“我长大了,照样能让她过上好日子,我那个不成器的弟弟,连自己养活自己都成问题,怎么可能孝敬她?”

朱启文哽咽着,胡乱开口。

沈琰盯着他,忽然察觉到一丝微妙的异样。

他为了钱和名,能够使尽各种手段,不管是求自己也好,不管是找各种靠山也罢。

从来都不会是眼前这幅模样……

沈琰摇摇头,将脑海里的念头一并摒除。

毕竟。

这和自己没关系。

听着朱启文絮絮叨叨完,他已经哭得趴在桌子上直不起身子。

足足一个小时后,他总算是止住了眼泪,红着眼,看着沈琰,笑了笑。

“没想到这会儿是你陪着我。”

朱启文道:“到底是我技不如人。”

“我知道你要问什么。”

朱启文道:“帮我的那个人,叫做苏学文,他也姓苏,想来应该是和苏幼雪有点什么关系,但是我从来没多问,毕竟只要能帮到我就行,谁管这些事儿?”

沈琰皱着眉,盯着朱启文,问道:“你怎么联系他的?”

朱启文道:“一开始是他找上我的,只说让我不要让苏幼雪看见信就成,在京都这里,他在西单那边开了一个湘江舞厅……”

紧接着,沈琰问什么,朱启文就回答什么,事情进展得从未想过的顺利。

临走前,沈琰忽然回头看着朱启文,开口道:“你要是愿意脚踏实地的做人了,这钱,你可以慢慢还。”

朱启文摆摆手,哈哈一笑。

“你放心,我会还。”

紧接着就趴在桌上,一句话都不说了。

沈琰没再多说,转身离开了。

良久。

朱启文慢慢的站起身,低着头,走出了派出所。

街道漫长又喧闹。

一路走回住所,好像全世界都是热闹的声音。

只是与他无关罢了。

想一想,这一辈子,他得到了什么呢?

父亲的关照?

他也不过只享受了那么六年的时间罢了。

爱情?

那是可笑的东西,他身边不缺女人,可他却总觉得女人不靠谱,没有一个真心的。

金钱?

到如今,他还欠了七千多,这是一笔他压根无法想象的巨款。

三天没吃东西了。

朱启文步伐虚浮,脑袋昏昏沉沉,烈日一照,他几欲晕倒。

走到自家门前,邮递员正在等自己。

他笑着从自己军绿色的挎包里抽出了一封信递给了朱启文,道:“你父母还真是关心你!又有一封信!你拿着吧!”

朱启文浑浑噩噩接过来。

坐在门槛上打开。

“启文:

天大的好消息!崇山的媳妇儿怀孕了!家里需要快点筹备婚礼,不能叫人家姑娘丢了面子,急需彩礼,你快些寄钱回来!

——母亲美莲,弟弟崇山代笔。”

朱启文攥紧拳头,将信件揉成一团,眼泪滚烫的流淌了下来。

两封信,从来都没有问自己一句过得好不好。

他忽然觉得一股子巨大的悲哀将自己的笼罩。

半个小时后,朱启文挣扎站起身,扭头看了一眼自己身后的杂院,唇角用力想要扯出一抹笑容,最后却比哭还难看。

他到底是,一切都没有了啊……

……

京都。

护城河。

晚上九点。

天上的月亮已然圆润了起来,月光朦胧可爱,轻纱似的笼罩在了朱启文的身上。

护城河旁,柳絮飞舞,风一吹,柳条晃动,柳絮迎面而来,像是下雪似的。

朱启文手里拿着二锅头,咕咚咕咚灌了几口。

“啪!”

他将手里剩下的二锅头狠狠砸在了地面上,发出一声清脆的破碎声。

“去你妈的女人!去你妈的老光棍!去你妈的一切!”

他大骂了几声。

而后,翻身跳过护栏,照着冰冷的护城河水一跃而下。

水面扑腾了几下,再次恢复平静,仿佛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

一个星期后。

尸体漂浮起来,被人用铁钩子勾着上了岸。

泡得极大,面色肿胀狰狞,十分恐怖。

停放在岸边,无人认领。

朱启文在京都,无亲无故,他临死前将所有关于家里的信件全部烧掉了,因此怎么也找不着家人。

后来派出所来了,摸查了一下,发现最后见的人是沈琰。

沈琰被带来,瞧见躺在地上的尸体,他眼皮子一跳,却仍旧面无表情。

“这是谁,你认认看?”

不用看脸,单单看衣服,沈琰就能认出来了。

“朱启文。”

“知道他家在哪里吗?”

“不知道,我和他不熟。”

“那成,你要是了解了什么情况,记得去所里说一声。”

沈琰应了一声。

沉默了片刻,这才转身离开。

临走前,他又瞧了一眼朱启文的尸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