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兽潮之战结束后的第三天。</p>
边城东部城镇，荒楼。</p>
大战结束以后，整座边城正在一步步地活转过来。</p>
车水马龙的街道上，马车和行人交织穿梭着，宛若画卷。</p>
因为诸多原因，这座历史悠久的古城终是得以继续存在。</p>
荒楼。</p>
它坐落于边城东部的城镇中，是整座边城最顶级的酒楼。</p>
“王长生，大家都有各自的事情要忙，你带我们来这里干嘛？”</p>
白玉京开口，言语间透出明显的不满之意。</p>
大兽潮褪去，他们这支小队一直在休养生息。</p>
因为赵扶摇的缘故，他们的军功得以保留。</p>
本来，他们是打算去守城者公会置换一些修行资源的。</p>
但王长生说什么也要来荒楼。</p>
他们架不住王长生巧舌如簧，故而，他们还是来了。</p>
“嘿，老白，这你就不懂了。”</p>
“你当真以为我来这地方就是为了吃？肤浅啊。”</p>
“来吧，上楼，我们得在这个地方得到我们需要的东西。”</p>
王长生嘿嘿一笑。</p>
他没有过多地解释，简单言语几声以后，他就率先向楼上走去。</p>
与此同时，着一袭漆黑羽袍的赵扶摇也紧随其后。</p>
“唉。”</p>
“唉。”</p>
白玉京见状，只得和甄阿真同时叹息一声，跟在这两人身后。</p>
“欢迎王公子。”</p>
“欢迎王公子。”</p>
作为边城最顶级的酒楼，这荒楼共有十八层，层层宾客满堂，生意极好。</p>
一路走来，赵扶摇四人里最惹人注目的人就是王长生。</p>
他似乎是这间酒楼的常客。</p>
来来往往的侍者侍女，只要是见了他，都会主动微笑问候。</p>
王长生也对这些人的问候极为受用，一路走来，不断点头。</p>
终于，他们停在了第九层。</p>
落座，喊来侍者上酒上菜。</p>
这一整个过程，王长生都一气呵成，直接就驾轻就熟地做好了所有事情。</p>
赵扶摇三人暗自发呆。</p>
见王长生这样，他们都露出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p>
“王兄，你带我们来这里，到底是为了什么？”</p>
甄阿真还是没有忍住，主动发问。</p>
“嘘——”</p>
王长生没有回答他，只是默默对他竖起手指，做了个嘘声的手势。</p>
同一时刻，赵扶摇和白玉京看向窗外。</p>
赵扶摇看的是繁华的街道，看的是人来人往，车水马龙。</p>
白玉京看的是天上的云彩，看的是云卷云舒，风轻云淡。</p>
但赵扶摇目光平静，不起波澜。</p>
而白玉京目光渐变，时静时动。</p>
王长生将目光投注在他们两人身上，盯了片刻，没作言语。</p>
甄阿真则是彻底沉默下来，只盯着眼前的碗筷，不知在想些什么。</p>
终于，随着第九层的客人变得越来越多，这里开始变得喧嚣。</p>
“你们听说了吗？”</p>
“听说什么？”</p>
“金桑家和土傀家这两大家族已经被灭了，从此以后啊，这边城怕是再也不会有金土两家的人了。”</p>
“什么？竟有此事！”</p>
“嘘——”</p>
随着这道嘘声传来，整个第九层猛然一寂，变得安静许多。</p>
那率先大声说话的人却像是没有察觉到这个变化一样，只顾开口。</p>
只听他继续说道：</p>
“不要大惊小怪。”</p>
“那金桑家暗中联合土傀家，以蛊术和傀儡术谋害外来者。”</p>
“他们企图将外来者炼化成他们的傀儡，想彻底统治边城。”</p>
“先不提别的事情，哪怕就只说这一件事，也是重罪了。”</p>
“哼，都够灭他们十回八回了。”</p>
……</p>
所谓一石激起千层浪。</p>
在那人说出这个消息以后，每个角落里都传来窃窃私语之声。</p>
显然，还有很多人不知道这个消息。</p>
大家都很震惊。</p>
金桑家在七大家族之中，本就是实力极强，也算是如日中天的存在。</p>
谁能想到，到头来，金桑家竟会落得这样一个下场。</p>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p>
“你不知道？且听我说。”</p>
“曾经的边城七大家族的确是沆瀣一气，没人能说它们什么。”</p>
“但这么多年来，因为利益，因为各种的原因，情况早变了。”</p>
“你们知道那个叫赵扶摇的年轻天骄吗？”</p>
话及此处，众人点头。</p>
同一时刻，王长生三人也齐齐看向赵扶摇。</p>
三人之中，就属王长生笑得最为畅快，其他两人倒是笑得含蓄些。</p>
他们已经习惯了这种情况。</p>
这三天来，关于赵扶摇的事已在边城彻底传开，越传越玄乎。</p>
现在，赵扶摇在边城也算是个家喻户晓的人物。</p>
“那可是一位年轻天骄！”</p>
果不其然，说起赵扶摇，那个为众人讲故事的人立刻兴奋起来。</p>
他面带笑容，笑得灿烂。</p>
仿佛说起赵扶摇，他的脸上也能有几分傲然的光彩一样。</p>
“那还用你说，那一夜边城东门外，那一句灵荒碑上有我名——”</p>
“嗬！霸气！”</p>
“就是就是，我还听说了，这年轻天骄还是一位青年剑神。”</p>
“听说五大家族的人在找他，都想招揽他到自己族中。”</p>
“还有人说，他已在边城立下不世之名，要自立门户。”</p>
……</p>
众人沸腾。</p>
他们是越说越起劲。</p>
王长生三人则是一直忍笑。</p>
只因，这三天里，赵扶摇已为出名这件事头疼无数次。</p>
以前，赵扶摇出门都很随意，不曾在意自己的形象。</p>
现在，赵扶摇一出门就恨不得从人间蒸发，只求不让人认出来。</p>
“找他？我看啊，真心想招揽他的家族怕是没有几个。”</p>
“如今，金桑家和土傀家都已经被灭，剩下的家族也伤了元气。”</p>
“凡灵荒碑上留名者，皆身负重大传承，身怀宝物。”</p>
“我看——”</p>
“嘘，话不要乱说啊。”</p>
这一句话响起，原本还红光满面的讲话人立刻沉默。</p>
他本就是一边讲话说故事，一边饮酒助兴。</p>
此刻，这样的一句提醒之言，却是让他瞬间惊醒。</p>
为了灭去金、土两家，剩下的五大家族付出了极重的代价。</p>
灵荒碑回应了赵扶摇，灭杀了不少违背边城法度的七大家族之人。</p>
其中，就以水坎家、火曜家还有木震家三家损失最惨重。</p>
再加上这场大乱战，对于这些家族来说，无疑是雪上加霜。</p>
招揽赵扶摇？</p>
酒楼中，这一番饮酒之言说到这里，众人方才如梦初醒。</p>
真心招揽赵扶摇者，一直以军务为重的龙印家或许为真。</p>
始终将边城法度视为家规的祸绝家，或许也是真。</p>
唯独是这被赵扶摇害惨了的三大家族，怎么看都不像是真的。</p>
嘎吱——嘎吱——</p>
阵阵骨碎之声响起。</p>
酒桌之上，王长生很没形象地抱着一整只烧鸡大快朵颐。</p>
“嘿嘿——”</p>
仿佛是注意到赵扶摇三人投来的目光，他这才抬头一笑。</p>
一笑之后，他又立刻将注意力放在手里的烧鸡上。</p>
时至这一刻，赵扶摇三人终于明白王长生的用意。</p>
边城的安定，让他们忽略了很多东西。</p>
比如这种消息，关乎时局，一经忽略就容易让人陷入到万劫不复之境。</p>
这三天以来，他们一直疗伤。</p>
这一战颇为惨烈，尤其是对于赵扶摇而言，更是如此。</p>
王长生体魄惊人，修行的杀伐术又是以防御为主。</p>
这一战没给王长生带来多大的损伤，所以现在的他已是完好如初。</p>
白、甄二人没能成为主攻手，自然也没受多大的伤。</p>
赵扶摇不一样。</p>
从一开始，他就是这支小队中杀伐气最重的人。</p>
同兽潮的战斗让他伤势不轻，再加上后来的事。</p>
从对峙金桑豪之母，再到剑斩十头搬山魔猿……</p>
为了完成那个挑战，他动用九成的底牌，终于做到了。</p>
但他也因此身负重伤。</p>
纵然他有活死人草赋予的恢复能力，那些隐疾也不会轻易恢复。</p>
诸多伤势中，他给他自己的那一剑才是最重的伤。</p>
那一剑蕴有道意。</p>
那份道意是他自己对他自己的怨恨，他一直没有原谅自己。</p>
在边城东门之前，在他出剑的那一刻，他的心里有一个想法。</p>
“如果当时的我足够强大，是不是就能留住我的妻子，让她活下去？”</p>
因为知道答案，所以他恨。</p>
“这个给你。”</p>
突然，一只油腻的手伸过来。</p>
赵扶摇转头望去，看到一枚墨绿色的宝珠，糖丸大小。</p>
它通体晶莹如玉，散发着浓烈的寒意，一看就很是不凡。</p>
“这是寒玉心珠，心道宝物。”</p>
“我离开家的时候带了一颗，本是打算留给自己用的。”</p>
“我出身于北海，离家之时，我曾发誓要靠自己争出头。”</p>
“带上它，是为了修行心道。”</p>
“可一路走来，我从未开窍，没有明悟心道的修行方式。”</p>
“带着这样的宝物都没明悟，可见我没有修行心道的天赋。”</p>
谈到这颗珠子，王长生的语气变得平淡许多。</p>
他说得很认真，表现得很平静。</p>
可赵扶摇却从他的声音中听出了颓然之意。</p>
抬头一望，四目相对。</p>
赵扶摇眸光清澈，静若止水。</p>
王长生眸光清冷，亦是沉静。</p>
突然，赵扶摇将对方的手推回去。</p>
饮下一碗酒以后，他大笑道：</p>
“我们得好好活着。”</p>
说罢，他话锋一转，又平静到：</p>
“我们要看看这个世界，也让这个世界看看我们。”</p>
“我可以说你行。”</p>
“但你到底行不行，别人决定不了。你得问你自己。”</p>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