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熹微，浓雾初散。</p>
大雪纷飞，天地皆白。</p>
神鹿节举办的第二十天。</p>
王长生和赵扶摇告别了两大部落的人，踏上前行的路。</p>
从出现到离开，他们一共在九色、青萍之山待了十天的时间。</p>
在这段时间里，王长生一直都沉浸在神鹿节的氛围中。</p>
神鹿节可能没有治愈赵扶摇的心伤。</p>
但它绝对治愈了王长生。</p>
若不是赵扶摇坚持要离开，恐怕王长生真能一直待到节日结束。</p>
“兄弟。”</p>
“你和那苏卿姑娘，你们两个到底是怎么回事？”</p>
“不是说有什么鹿神祝福吗？”</p>
“我怎么觉得，你们两个是越聊越不对劲。你们是不是聊崩了？”</p>
……</p>
躺在青冥的背上，王长生猛然起身，转过头最后看了一眼鹿水。</p>
随即，他就收敛所有留恋。</p>
回过头来，他开始关注赵扶摇。</p>
此刻，他连连发问，一脸关切。</p>
发问的同时，他也在暗暗回想这些天发生的事情。</p>
在过去的这些天里，他和赵扶摇基本上没什么交流。</p>
这很正常。</p>
他是孤家寡人一个。</p>
赵扶摇和他不一样。</p>
苏卿，在他看来，这是一个神秘到极致的女子。</p>
但他确定，苏卿和赵扶摇之间一定会有故事。</p>
事实似乎也如他所想。</p>
自从那场大战结束后，在接下来的十天里，这俩人一直形影不离。</p>
只是随着时间的流逝，苏卿似乎是被赵扶摇伤了心。</p>
时间过得越长，她脸上的笑容就越少，眸光也愈加黯然。</p>
作为赵扶摇的兄弟，他希望赵扶摇能重新振作，拥有新的人生。</p>
为此他才将赵扶摇带到这里，想靠神鹿节治愈赵扶摇的心伤。</p>
但他不想看到他的兄弟成为一个彻头彻尾的混蛋。</p>
苏卿是个不错的女子。</p>
他这兄弟若是真伤了人家的心，他可真要生气了。</p>
然而……赵扶摇的主动离开，似乎已经足够说明一切。</p>
“没什么，我们都很好。”</p>
赵扶摇摇摇头，声音沙哑。</p>
这一刻，他默默地凝望前方的荒野。</p>
他的眼神有些木讷，眼眸深处充斥着说不出的黯然。</p>
王长生的意思，他明白。</p>
也正是因为明白这意思，所以他才会这样说。</p>
从大战结束的那一刻起，他就跟苏卿坦白一切。</p>
从药王殿到极北冰原……</p>
他人生十余年的经历……</p>
这些过往全被他说给她听，尤其是他和甘草的事。</p>
之所以这样，就是因为他不想过分伤害苏卿。</p>
长痛不如短痛。</p>
与其耽误人家，不如提前道明一切。</p>
他修心道，敏锐地察觉别人的情绪变化，本就是他擅长的事。</p>
在暮雪山脉，有个叫白雪雁的姑娘，也曾对他怀有特别的心意。</p>
对于白雪雁，他的态度就是拒绝。</p>
如今，他遇到了苏卿，也感受到了苏卿对他的心意。</p>
苏卿和白雪雁不同，和他一路走来遇到的任何女子都完全不同。</p>
她和甘草一模一样，无论是长相、气质还是性格，都是如此。</p>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她简直就是活在这世上的另一个甘草。</p>
但——</p>
甘草是甘草，苏卿是苏卿。</p>
他不想将她当成一个替代品，所以他选择坚定地拒绝她。</p>
“呼——”</p>
赵扶摇闭上眼睛。</p>
他用尽全力，深吸一口气，然后再重重地将这一口气吐出。</p>
有些事，也许苏卿不会在意。可他在意，他绝不会伤害她。</p>
那不公平。</p>
回想起这些天的经历，他的心开始隐隐作痛。</p>
第一天，他跟苏卿坦白一切。</p>
自那以后，她沉沦在悲伤中。</p>
后来他们谈过很多事，从各自的见闻谈到各自的理想……</p>
苏卿的情绪开始变得稳定，不会再表露出丝毫悲伤。</p>
她变了，似乎是对此释怀，所以她又变得和从前一样。</p>
他却痛苦不已。</p>
他知道自己终是伤了她的心。</p>
即便他口口声声说什么公平，明确地表达拒绝。</p>
可归根结底，只要她是苏卿，她就会和他心中的那道影子重合。</p>
说什么长痛不如短痛，难道短痛就不是痛苦了吗？</p>
他问心有愧啊。</p>
呼——</p>
北荒的风还是一如既往地凛冽。</p>
等赵扶摇睁开眼睛的时候，他的脸上已经多出两道冰痕。</p>
他是心道御兽师。</p>
心中的伤痕会不会轻易消失，他自己再清楚不过。</p>
同一时刻，一道人影在他心中浮现。</p>
那是他真正深爱的人。</p>
“呼……”</p>
见赵扶摇有这样的反应，王长生选择沉默。</p>
他将一些话压在心里，没对赵扶摇说清楚。</p>
选择沉默的那个瞬间，王长生想到一个道理。</p>
感情这种事，归根结底，它就是两个人的事。</p>
就算他是为了赵扶摇好，他终究只是一个局外人。</p>
只是，感慨之余，王长生也觉得自己是越发看不懂赵扶摇了。</p>
“他到底在想什么？”</p>
沉默中，王长生在心里道出最后的疑问。</p>
而于此刻，与王长生有一样疑问的人也发出了一样的感慨。</p>
万里雪飘，天地皆白。</p>
一艘玉石飞舟冲破云气，在天穹之上疾驰。</p>
玉舟之上，身着雪白披风的女子缓缓伸手。</p>
她接住一片落雪，想起一个人。</p>
“他到底在想什么？”</p>
暗叹一声，她的心里五味杂陈。</p>
那个男子的预想是完全正确的。</p>
当他将他的过往尽数提及，她作为听客，心里确实是有种冲动。</p>
有好几个瞬间，她都想将他扑倒在地，然后大声地告诉他，她不在乎。</p>
什么公平，什么替代品……</p>
这一切，她通通都不在乎。</p>
她心里一直有一种直觉存在，这种直觉告诉她，她就是那个人。</p>
可当她直视他的眼睛时，她就能从中看到很多东西。</p>
眷恋、怀念、痛苦……</p>
愧疚、自责、黯然……</p>
前者是因逝者而生。</p>
后者是为生者而起。</p>
这些情绪让她停在原地，瞬间就压住内心的所有冲动。</p>
通过他的眼神，她看出了他对那个人的爱，还有他对她的愧疚。</p>
也许就是从那一刻开始，她理解了他，明白了他的心意。</p>
她认为自己就是那个人，但他未必会有这种想法。</p>
这就是真相。</p>
想到这里，女子苦涩一笑。</p>
有什么可叹息的呢？</p>
其实她什么都知道，只是有些不愿接受。</p>
不然的话，在他选择离开时，她就应该去挽留他。</p>
但他离开以后，她也选择离开。</p>
尽管那个地方充满了欢声笑语。</p>
“小姐，我们到底要去哪里？”</p>
一名护卫恭恭敬敬地上前，低头询问她的意见。</p>
其实所有护卫都知道，他们的小姐心情并不好。</p>
但他们启程都启程了，总该有个目的地，有个要去的地方。</p>
“去哪儿？”</p>
女子一愣。</p>
这个问题她还没有想过。</p>
可很快，她就想起了他。</p>
这突然冒出来的念头，让她展颜一笑。很快她就给出答案。</p>
“逐鹿书院。”</p>
顿了顿，她又继续道：</p>
“之前送过来的举荐信还有吗？”</p>
“若是没留，就叫他们重新给我送一封过来。”</p>
说罢，她似乎是又想到了什么。</p>
于是她赶紧补充道：</p>
“罢了罢了，还是叫那些人多给我送几封过来吧。”</p>
“是。”那护卫点头如捣蒜。</p>
此刻，几乎所有的护卫都是一个反应，皆是面露黑线。</p>
多送几封……</p>
那可是逐鹿书院的举荐信，绝不是什么寻常之物。</p>
那些古老的大道统、大宗门，那些王朝的皇室、大家族……</p>
这些势力，哪一个不是削尖了脑袋把自己的后辈往逐鹿书院送？</p>
一封举荐信就代表一个名额。</p>
名额无比珍贵，堪称无价之宝！</p>
多送几封……这话，恐怕只有他们小姐才敢说的这么轻描淡写。</p>
风雪依旧。</p>
女子低头，轻抚自己的手背，目不转睛，似乎是在等待什么东西出现。</p>
尽管那上面什么都没有，但她知道，那上面有一个纹印存在。</p>
而她遇到的那个男子，他的手上也有一个一模一样的纹印。</p>
所以，即便他的话很伤人，即便他已经将她推开。</p>
她还是决定，要再见见他，哪怕只有一面也好。</p>
她觉得，有些事是命中注定的。</p>
现在只是时候未到。</p>
她在期待，下一次相逢。</p>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