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道光纹在赵扶摇的手上浮现。</p>
它们色泽漆黑，宛若长夜大幕。</p>
仔细看去就能发现，它们的内部都有古朴的血色铭纹存在，为它们增添几分摄人心魄的神秘之感。</p>
这是赵扶摇的命纹。</p>
在经历了覆灭宋家的那场大战以后，他的命纹终于完成了他理想中的蜕变。</p>
如今九纹皆在，道道如一，正是他在这五年中一直追求的状态。</p>
他的实力也变得无比强大。</p>
现在，他敢说，除了那些从一开始就觉醒九命纹的天才们，其他与他处于同一境界的人，不会是他一合之敌。</p>
这绝对不是他狂妄自大，而是他真有这个自信和底气。这自信和底气，是源自于过去的无数次生死考验。</p>
但他也迎来了新的问题。</p>
命兽境的御兽师修行，是不需要太偏重心境的。</p>
因为命兽境的御兽师更应该注重力量的积蓄，也就是底蕴。</p>
他的底蕴当然足够强大，早就已经足以支持他向下一个境界发起冲击了。</p>
但在过去，他从未那样做过。</p>
当时他要面对的问题是命纹。</p>
如今命纹的问题解决了，他需要面临的下一个问题是御兽。他一直都钟爱蚀骨雀，这是他的本命御兽。</p>
但蚀骨雀只能占据九道命纹中的其中三道，还有六道命纹需要新的御兽去占据。</p>
他可以再契约两只御兽。</p>
可他很茫然。</p>
因为他不知道，到底该选择什么荒兽作为新的御兽。甚至，他都没有要契约新御兽的想法。</p>
“呼——”</p>
赵扶摇缓缓吐出一口浊气。</p>
他睁开眼睛，外面的世界已是天明之景。昨晚他和甘草并没有说很多话，他们只是相拥而眠。</p>
那一晚，反而是甘草一直在说梦话。说到后来他也醒了，然后他就没有再入眠过。</p>
甘草的梦话断断续续。</p>
他没有听懂太多东西。</p>
但他听懂了一样，就是甘草很恐惧。在梦中惊醒的瞬间他才明白，他的甘草姐姐没有表面上那么坚强。</p>
后来，他索性就不再入眠，而是默默开始修行。吐纳天地灵气，不断夯实自己的底蕴道基。</p>
直到此刻，这次修行才算结束。</p>
他也是现在才发现，原来甘草早就醒了，在他修行时便一个人外出了。</p>
念及此处，他心念一动，直接对着床边的古朴长剑问道：</p>
“元屠，我姐姐她——”</p>
不多时，空灵的男声响起：</p>
“主人，您尽可以放心。”</p>
“您的姐姐她是不会有事的。”</p>
“只是——”</p>
闻言，赵扶摇心念一转。</p>
他眉头微皱，当即问道：</p>
“只是什么？”</p>
“只是，您的姐姐她在临走之前曾特意与我们说过话。”</p>
“我们谈话的内容不多，全部都是有关于您的。”</p>
“她的意思和您一样。”</p>
“她也不希望您过多地借助我们的力量，我们也明白她的意思。”</p>
“但，主人——”</p>
元屠停顿了一下，随即继续道：</p>
“我和阿鼻都希望您能明白。”</p>
“我们认您为主，本就是因为您是您。若真换了别人，我们还未必会认可他呢。”</p>
“我们从未想过要改变您。”</p>
“您只需要沿着您自己选择的路走下去就好，而我们，不过是响应您的心意而已。”</p>
“您的剑意越强，我们能展露的力量便越多。所有事情的结果，一直都是由您自己来决定的。”</p>
……</p>
元屠不断地诉说。</p>
赵扶摇，沉默了。</p>
这段时间，因为与甘草重逢，也因为宋家的大战……这一桩桩事情都使得他暂且搁置了修行。</p>
直到深夜醒来，他才继续踏上他自己的修行路。他是剑修，对于自己的剑心自然是无比地看重。</p>
他明白甘草的意思。</p>
那也是他自己原本的意思。</p>
他也不愿意太过依靠外物。</p>
在他的心中，最强的剑修就应该和他的甘草姐姐一样。</p>
莫要说是持剑执剑，哪怕就是手握一段枯木残枝也能无敌于世间。</p>
可事实证明，他接触到的另外一条剑道也同样强大。</p>
回想当初，在灵荒碑前，他是凭什么灭杀那四道神魂印记的？</p>
虽然他不知道那四个人的真实修为，但他确信，那四个人的真实修为一定都远远地超越了他。</p>
可最后的结果却是他凭借手中双剑，剑斩四道神魂印记。说到底，从那时起他就借助了元屠阿鼻之力。</p>
还有……宋家那一战。</p>
为了那一战他倾尽全部底蕴，时至最后，他也确实是赢了。可现在仔细回想，也感觉到了不同。</p>
“是我错了吗？”</p>
“是姐姐错了？”</p>
“不。”</p>
“我，姐姐，元屠阿鼻，其实谁都没有错。我有我的路要走，姐姐是为我着想。”</p>
“元屠阿鼻既已奉我为主，当然希望我相信它们。”</p>
“如果一个持剑的人连自己手中的剑都不信，那他应该相信什么？”</p>
“其实元屠和阿鼻不应该仅仅只是剑，更为确切地说，是不应该只是外物。”</p>
“它们代表了纯粹的杀戮。”</p>
“用老爷子的话来说，应该就是御兽师们在修行时选择的修行道了。杀道，也是一种修行道。”</p>
赵扶摇静静地坐着。</p>
他依旧维持着询问元屠时的那副模样。</p>
可他的心却变得愈加平静，就像是沉入水渊的一粒石子。</p>
水面上的波纹，是他的思考使得心境产生的涟漪。</p>
水渊之水确实幽深，但这石子也终有到底的一刻。</p>
突然，赵扶摇喃喃自语。</p>
“我明白了。”</p>
“我不该让元屠和阿鼻只是我手上的剑，因为那样，它们就有可能还是外物。”</p>
“我应该让它们成为我心中的剑。”</p>
“只有这样，我才是贯彻了我的道，心剑之道。”</p>
“若我能将它们完全参透，明悟了它们代表的道。”</p>
“那有朝一日，就算我手握的不是元屠、阿鼻。”</p>
“我一样也能斩出那样的剑芒。”</p>
叮！</p>
两剑齐鸣。</p>
赵扶摇自明悟中惊醒。</p>
他抓起那两柄古朴长剑，顿觉无尽剑气涌入身体。无形之中，正不断地蕴养着他躯体的每个组织。</p>
同一时刻，他的双眸也变得一片血红，眸子里充斥着恐怖的杀意。在此刻，他更像是走火入魔了。</p>
可实际上，他无比清醒。</p>
“扶摇，走了。”</p>
一声呼唤响起，元屠、阿鼻不再震颤嗡鸣。两剑恢复平静，赵扶摇眸中血色也缓缓消弭。</p>
赵扶摇赶忙穿衣下床，简单地洗漱一下便直奔铁匠铺之外。果然，甘草拎着一些东西，已经在等他了。</p>
“我知道你一修炼起来就没有结束的时候，所以给你准备了这个。”</p>
“留着路上在吃吧。”</p>
“这时候不仅有桂花酥，还有桂花酒。我想，你娘应该会喜欢的。”</p>
……</p>
甘草的脸上满是温柔的笑。</p>
她递过来一盒三彩团子。</p>
整个过程中，没有半分要提及剑道修行之事的意思。</p>
从始至终，她都在关注着今天的事。</p>
昨夜，赵扶摇曾说要去那座庙里看看。</p>
她将这件事记在心里，今天早早出去就是为了准备祭祀的东西。</p>
“都怪我，太冒失了。”</p>
“早知道就留一个戒指了。”</p>
见甘草提了这么多东西，赵扶摇立刻接过来不少。他一边笑，一边又自责不已。</p>
“没事，不算什么的。”</p>
“只是这酒钱也是时候该结一结了。这样吧，等我们回来，一起去把欠人家的酒钱结了。”</p>
“好。”</p>
赵扶摇连连点头。</p>
他认真地听甘草讲着话。</p>
但甘草的话也让他想起了过去的一些事情，以及过去的人。</p>
“不知道他过得怎么样。”</p>
“嗯？”</p>
赵扶摇鬼使神差地说出这样一句话。</p>
甘草闻声，柳眉微皱发出疑惑之声。</p>
“没什么，我们走吧。”</p>
赵扶摇冲她笑了笑，示意可以上路了。而在刚刚那一瞬，他确实是想起了一个人。</p>
那是一个在很多年前，曾与他同饮桂花酒，同吃墨树叶烧鸡的人。</p>
应该可以算是他的……朋友吧？</p>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