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嬷嬷全然没想过,自己已经一把年纪了,万一醒不来,或者留下后遗症怎么办。
她对侯府里的生活实在厌倦透顶。
出去之后就算醒不来,云枝肯定也会把她葬在一个山清水秀的地方。
也值了。
既然做好了决定,她将这些年存的体己陆陆续续都变了现,几经辗转送到云枝手里。
她虽是个奴仆,也是有自己的人脉的,送点东西出去不在话下。
而外头,云枝以晴樟的名义,在城郊买了处小庄子。
晴樟在外头几经辗转,现在户籍上的名字叫包如月。
只因云枝和雪桐还没习惯,才一直唤她从前的名字。
所以大家现在反而不知她的真名。
虞嬷嬷服下第一枚药丸那天,晴樟也开始病卧不起。
到了第五天,雪桐去找叶典的时候,眼睛又红又肿。
惹得寡言的叶典也忍不住问了一句:“你这是怎么了?”
雪桐心酸的流下眼泪:“没事,你记得将这个护膝交给世子,姑娘担心世子在宫里跪多了伤了腿,连夜赶制的。”
“还有这封信,别弄掉了。”
晚上云峥随家人回府,满脸疲惫之色。
国丧期间,进宫就是跪下痛哭,吃的东西又没什么油水,饶是他铁打的身体也快抗不住了。
他这还算好的,那些女眷和上了年纪的更惨,例如祖母,连日来已经被折腾得面无人色。
满心疲惫在看到云枝送进来的东西时,顷刻间烟消云散了。
他先是将护膝爱不释手的翻看了两遍,才拆开信封。
这段时间她日日往侯府送东西,他就靠着这些东西解乏。
等看完信,表情又沉重起来。
信里云枝说,那个叫晴樟的丫鬟没了。
唤来叶典:“你去给云枝送些银票,多送些,五千两吧。”
叶典难得打听了一句:“发生了什么事世子爷?”
云峥揉着山根:“她有个丫鬟,是个没福气的,昨夜才去了。”
“恐她伤心,多送些银两过去,安排了身后事好叫她宽心。”
别的丫鬟倒不打紧,主要那是小时候忠心护主的晴樟,又因她之故误食了红花,否则也不会死。
云枝在心里肯定自责不已。
叶典恍然大悟,难怪今日雪桐眼睛都哭肿了。
少不得连夜去替主子跑腿。
另一边的福寿堂,老夫人被人服侍着脱下诰命服饰,觉得自己整个人都快散架了。
还有一个多月,这日子可怎么挨啊?
眀淳上来为她拆发髻,不小心勾到了头发,她“嘶”的一声,不悦道:“退下,去叫虞嬷嬷来。”
眀淳连忙跪下请罪:“奴婢蠢笨,请主子责罚,只是听说……虞嬷嬷病得越来越重,好似已经起不来床了。
不过,老太太您用惯了她,我再去叫她吧。”
老夫人皱着眉,虞嬷嬷称病都好几天了,怎的还没好?
之前恐过了病气给自己,赏了几日休息,不过听眀淳这意思,似乎有夸大病情之嫌。
老太太最恨下人躲懒,她这个老祖宗几十岁的年纪了,还要成天起早贪黑的去宫里给人当孙子,家里的奴仆倒好,躲在床上享清闲。
“去,把人给我提来。”
眀淳得意的勾起嘴角,去了下人房一番冷嘲热讽。
虞嬷嬷分明已经烧得满脸通红,还是强撑着起身穿衣。
只是,刚到前厅就晕倒了。
老太太这才吓了一跳,发现这老仆果真病得重。
一边剜了眀淳一眼,一边命宋嬷嬷去传个郎中来瞧瞧。
府里的下人生了病多是生挨,格外有脸面的才会赏请大夫。
眀淳掐烂了手心。
来的郎中恰好与虞嬷嬷有两分交情,数年前曾受过她恩惠。
将病情往夸大了说,仿佛下一秒就要断气。
老夫人听完厌恶的挥手:“到底上了年纪,不中用了,下去好生养着吧。”
第七日傍晚,虞嬷嬷服下第二枚药丸。
老夫人一回府,就有人报上了她的死讯。
她蓦地怔住了。
容嬷嬷将人扶着进屋:“老夫人节哀,也是她自己不争气,唉。”
老太太良久才叹了口气:“老了啊……我也老了,收敛了吧。”
心里想的却是,倒省了她不少麻烦。
原本何四是放她出府养老后留的眼线,毕竟这老仆知道自己不少事。
可何四自己不争气,惹得张氏喊打喊杀。
原本还在思考,要换一个怎样的人选继续监视她……
侯府有专门的地方安置家奴,都是交由义庄去办。
当晚,全大便带着丁小悄然撬开了棺木将人偷走,再放进去一具无人收敛的野尸,一切神不知鬼不觉。
虞嬷嬷醒来时,阳光透过窗棂照进来。
她捂着心脏,大口大口的喘气,浑身酸痛不已。
云枝热泪盈眶,“嬷嬷,您终于醒了。”
从服下解药到现在已经六个多时辰了,云枝以为解药出了差错,急成了热锅上的蚂蚁。雪桐扶着老人坐起来,虞嬷嬷现在身体很孱弱,脸颊都凹陷了。
但双手用力抓着云枝:“这是哪里?”
“这是我新买的庄子,在城外,嬷嬷,您真的出来了。”
虞嬷嬷一瞬间老泪纵横,喃喃道:“出来了,我真的出来了……”
晴樟这时候撩开挡风帘走进来,后面跟着端托盘的丁小。
虞嬷嬷目光定在她脸上,伸出手:“晴樟?你是晴樟?”
晴樟走过去握住她的手,眼里也有了泪:“是我,嬷嬷。”
嬷嬷抬手抚摸她的嘴角:“可怜的孩子啊……”
晴樟哭着摇头。
云枝将两人搂住:“咱们团聚了,可怜什么?以后只剩好日子。”
雪桐凑过去抱住大家:“姑娘说得对呢,我们才不可怜,我们是世界上最幸运的人。”
云枝含泪笑了:“对,以后我们就是一家人。”
接连四五日,云枝日日带着雪桐去看望虞嬷嬷和晴樟。
所幸虞嬷嬷恢复得很快,预料的后遗症一个也未显现。
每日进出城门,云枝发现守城官兵查得越来越严,似乎在等着什么人。
青蓬马车在山脚下艰难的前行着,山腰一人吊儿郎当的抱着刀,嘴里叼着一根枯树枝:
“老大,这辆马车我盯了三四日了,每天都是申时三刻回城。”
被唤作老大的男人二十来岁,身形高大,一身白衣,容貌异常俊美。
尤其剑眉下一双眼睛,仿佛有吞天纳海的辽阔。
闻言,只瞥了一眼山下渐行渐远的马车:“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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