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母凝眉。
实在搞不懂,她的父亲怎么就吃了秤砣铁了心似的,一意孤行。
“父亲,风言风语岂是能堵住的!”
乔老太师疲惫的揉了揉眉心,父女之间说起话来,虚与委蛇云山雾罩,想想也是可笑。
“你有话直说,莫要再兜圈子。”
“我没有那么多时间浪费在听你绕来绕去说些废话上。”
叶母心中暗自恼怒,指甲不自觉地掐入掌心,深吸一口气后,鼓起勇气说道:“父亲,您认亲顾荣,却将楠乔置于何地?”
“楠乔才是您的亲外孙女啊,您怎能糊涂地疼爱外人,却将楠乔弃之不顾?”
“她一听说您要举办认亲宴,便哭得气喘吁吁,声称您不再疼爱她,不再关心她了。”
“我一时疏忽,她竟险些做出悬梁自尽的举动。”
“父亲,请您可怜可怜女儿和楠乔吧。”
乔老太师眼神怪异的觑了叶母一眼,顾左右而言他道“你怎么越来越愚蠢了。”
“不仅自己蠢,竟还将旁人也视作傻子。”
“蠢上加蠢。”
叶母的脸唰的一下涨红了。
乔老太师视而不见,继续道“你还记得你年少时的模样和志向吗?”
“忘的干干净净,彻彻底底,对吗?”
“你忘记了,但我替你记得。”
“记得你曾说过,想要成为修史之人,成为名垂青史的女史官。”
“即便身为女子不能参与朝政,这份决心也从未改变,你总有一天要编纂出一部流传后世,经得起历史检验且忠于事实的史书。”
“可,婚后,你在叶怀璋的甜言蜜语的恭维奉承下,抛却了初心,沉溺于叶怀璋编织的情爱,患得患失,满脑子的叶怀璋,因叶怀璋之喜为喜,以叶怀璋之忧为忧。生下楠乔,一味宠溺,养而不教,甚至将金科玉律的圣人之训弃如敝履。”
“你缺叶怀璋的爱慕吗?”
“当年,我为你择婿叶怀璋,乃因叶家需仰乔家鼻息,叶怀璋得尊你敬你,得给你最大程度的自由,圆你年少志向。”
“你做了什么?”
“下嫁叶怀璋之后,便突然缺爱了吗?”
“你曾经的志向、你的聪慧,是比情爱更宏大的命题。”
“叶怀璋纵你,欺你,你视若珍宝,一点点将自己变成了耳聋眼瞎心盲的蠢货!”
“你有自己的想法吗?”
“有冷静理智权衡过楠乔攀附二殿下一事的风险吗?”
“叶怀璋说可行,楠乔说倾慕,你就本能的认同这是一桩美事。”
“呵。”
乔老太师嘲讽一笑,说不出是失望多一些,还是愤怒多一些。
叶母的脸色又变得苍白,嗫嚅着,轻声说道“怀璋告诉我,一切都有他来承担。”
“我只需随心所欲,做一个无忧无虑的贵妇人,相夫教子。他说,他不愿我因一卷卷晦涩枯燥的史书古籍而受累。”
“他说,女子生而为人,本就是为了享福,为了被疼爱。”
“其他女子,肯定会羡慕我这样的生活。”
“我的手帕交们,她们的生活也是这样度过的。”
“我既然冠上了怀璋的姓氏,不就应该与怀璋相敬如宾吗?”
“无需阅读史书,翻阅古籍,也不必经历那些呕心沥血编纂整理的辛苦日子,这样的生活真的很轻松。”
“怀璋也愿意宠溺我,难道不好吗?”
“我守着怀璋和楠乔过日子,怀璋在外奔波劳碌……”
乔老太师苦笑,缓缓摇头,
"你母亲在世时,曾多次提醒你,但你却无动于衷,甚至误解她的良苦用心,以为她在诅咒你,盼着你夫妻失和。
"
“我和你母亲,看到你沉迷其中,无意自拔。我们失望之余,也只能无奈地顺其自然。”
“但是,没想到你竟会愚蠢到这种地步。”
“算了,说这些已经没有意义了。”
“言归正传。”乔老太师蓦地沉了神色,声音变得冷漠凌厉,听起来甚至还有些不合修养的尖酸刻薄。
“不是我不管楠乔,我和吟舟一再阻止楠乔与二皇子纠缠,该说的能说的不该说的不能说的,都说了。”
“她的路走成怎样,日子过成怎样,都与我乔家再无关系。”
“身为外祖父,我以她所言所行为耻!”
“我乔家教不出自甘下贱,招之即来挥之即去,无媒苟合的儿孙。”
“她做的事情,与通房丫鬟有何异。”
“不,确切的说,比之通房丫鬟还不如,最起码通房丫鬟无需用自身的势力和倚仗托举主子!”
“你说她悬梁自尽……”
“如果她真有勇气自尽,我反而会赞她一句。”
时至此刻,乔老太师依旧抱着万分之一的希望。
万一,能唤醒他的女儿呢。
可,事实证明,很多时候,对牛弹琴鸡同鸭讲,就是无用功。
叶母没有反思自省,而是恼羞成怒。
“父亲,你如此评价楠乔,是想逼死她吗?”
“说这么多冠冕堂皇的话来掩盖自己的偏心,有意思吗?”
“您说我满脑子都是怀璋,您呢!”
“您满心满眼都是乔吟舟,为了乔吟舟,竟然能爱屋及乌到这种地步。”
“你敢说,不是因为吟舟,才认下顾荣的吗?”
“行,您执意认顾荣,我也没办法强迫您改变心意,更没有办法勉强您一碗水端平。”
“但,我希望您不要把事情做的太绝。”
“母亲在天之灵,还看着呢!”
“楠乔,也是母亲捧在手心里的外孙女儿,您不能冷眼旁观她在二殿下的后院里任人欺凌,可怜求生。”
乔老太师彻底死心了。
他的苦口婆心,全然枉费。
“我没有对外声明跟你断绝关系,便已是看在你母亲的份儿上了。”
“你看到了我偏心吟舟,可有看到吟舟三更睡下,五更启衾,一连数年夜夜睡两个时辰,读不完的书,写不完的策论,只为三元及第,延续乔家一门的荣光。”
“你走吧,日后莫要在登门了。”
叶母见乔老太师神态坚决,暗道一声不妙,心中的恼怒如潮水般退去,理智回笼,忙不迭补救“父亲,女儿也是一时失言。”
“来人,送客!”乔老太师拔高声音,不留情面。
“父亲当真要不顾血脉亲情,撕破脸?”
“您就不担心我将吟舟和顾荣的旧事传扬出去吗?”
叶母不甘心的叫嚣着。
乔老太师面不改色地说道:“顾荣,她是永昭大长公主的儿媳。”
“她是永昭大长公主亲自向太后请求赐婚的儿媳!”
“你认为,永昭长公主会像我这样,任由你放肆妄为吗?”
“永昭大长公主要让一个人悄无声息地死去,有无数的方法,也有无数的人愿意争先恐后地为她排忧解难。”
“日后,少听叶怀璋的鬼话,多清清脑子的水。”
“父女一场,我跟你母亲都尽力了。”
“好自为之。”
“另外,你或许尚不知情,叶怀璋在外置办了两处宅子,养了两房外室,一处在礼静巷,一处在洒金巷。”
“礼静巷的那位膝下已有一子两女,数月前,长子刚过四岁生辰。”
既然听甜言蜜语做春秋美梦坏脑子,那他就戳破这层虚假的面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