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顾时宴去了公司。
五点,他从外面回来了,回来的时候,手中拎着一个大口袋。
外面在下雪,他的衣服上沾染了很多雪花。
一进大厅,雪花就融化了,他身上铺着一层水汽,颗颗分明的水珠就那样附着在大衣上,像是白糖一样。
佣人看到顾时宴回来,想开口打一句招呼的,他却拎着东西就脚步匆匆的上楼去了。
钟意刚从浴室出来,就看到顾时宴拎着一口袋东西进来了。
因为跑得急,他的呼吸有些粗重。
三两步的,他就来到了钟意的身旁,然后将手中的袋子递给了她并说:“新衣服,去试一下,我已经定好餐厅了,白阿姨和钟叔叔,我也已经让司机去接了,你只管收拾好,然后我们就出发。”
钟意下意识的伸手接住了口袋,望向顾时宴的目光中,明显的充满了疑惑。
她半天都没有动,顾时宴却急不可耐的催促问说:“怎么了?换衣服啊!”
钟意眯眸看着他,眼神明显充满探究:“你会这么好心吗?”
顾时宴白了她一眼说:“钟意,别总是这样冷冰冰的,真的,你这样子挺讨人厌的。”
钟意闻言,忍不住笑出了声音来:“我讨人厌?”
顾时宴低头凝着她反问说:“难道不是吗?”
钟意笑声更浓了一些:“恐怕在你心里,我就没有不讨厌的时候吧。”
顾时宴被她的话给噎了一下,随即冷冷说道:“机会只有一次,你爱去不去。”
钟意忍下了怒意,拎着口袋就去衣帽间换衣服了。
其实衣帽间里有挺多衣服的,只是,她从来不屑于去翻找,更不想去穿顾时宴给她买的东西。
可是今晚不一样,她不想让父母太担心了,所以,她想换一身行头过去。
顾时宴买了一件羊绒大衣,里面是一条黑色阔腿裤外加紧身打底衫,脚上一双纯色的品牌老爹鞋,很显脚小。
换好衣服出来时,顾时宴看到容光焕发的钟意时,心跳漏了一拍。
这段时间里,他总是看到她黯然失色的样子,现在拂去了身上的尘灰,她也还是如同当初那样的好看。
唯一不同的是,她瘦了很多,眼里的光也熄灭了。
钟意从衣帽间出来,就没有刻意在顾时宴的面前停留一下,她自顾自的坐在化妆桌前,翻开了那些尘封已久的化妆品。
上水乳隔离,再擦粉底液,最后定妆,又化了眉毛和眼线,再将眼睫毛烫卷,刷翘。
她动作很熟练,也很迅速,几乎就是十多分钟的时间,她就已经弄好了。
唇上点了绛色的口红,很衬她的皮肤,长发梳直,披在身后。
她站起身时,明媚的模样晃到了顾时宴的眼睛,他怔愣着,一时有些愕然。
钟意看向他,语气冰冷说:“走吧。”
顾时宴收敛回思绪,清了清嗓子对她说:“嗯,走吧。”
他并没有走在前面,而是继续望着她。
钟意微微皱眉,却听到他醇厚、低沉的声音响起说:“你走前面。”
钟意也不想跟他计较什么,就一步一晃荡的往卧房外面走去。
她虽然妆扮精致,可车祸后还没好全的腿,还是让她看着有些狼狈。
顾时宴不由的想,是时候多找几个专家为她定制一套康复计划了。
劳斯莱斯车内,空气安静得仿佛凝结住了一样。
钟意望着车窗外,看着明明熟悉却又陌生的街道,她对一切,都好像充满了新鲜感一样。
顾时宴转头看了她一眼,看到她倒映在车窗玻璃上的面颊,很恬静,很乖巧。
一时之间,他也有一些恍惚了。
曾经的那个钟意,仿佛又回来了。
车子停在了希瑞饭店门口,有侍应生上来拿钥匙去停车。
顾时宴率先下得车,他站在车门口,绅士的为钟意打开了车门,然后又对她伸出了手。
钟意看着他献殷勤的样子,低声苦笑了一声,但她并没有戳穿他什么,而是配合着将自己的手递给了她。
顾时宴握住她的手指,轻轻将她带了出来。
钟意下了车,就站在路边,感受着不一样的气息。
虽然冷,可她却闻到了自由的味道。
顾时宴将手肘曲向钟意,可后者却望着不远处的霓虹,并没有注意到他的这一行为。
这时,服务员迎上前来说:“顾先生,客人已经提前到了,我带您们进去吧。”
顾时宴微微点头说:“嗯。”
服务员做着“请”的手势,顾时宴也等不及让钟意主动挽着他了,他大手直接就握紧了她的小手,就好像,他们真的是很恩爱的情侣一样。
实际上,钟意的不挣扎,也只是为了想要好好的见父母一面。
既然都已经这样了,她想让父母看到她时,至少她是高兴的。
服务员在前面领路,钟意被顾时宴牵着,她走不快,他就刻意放缓了步伐。
这样的
他,要是以前的钟意,她会心动,会心悸,可现在,她觉得他装。
到了包厢门口时,服务员推开了门,而钟意,心里也莫名的忐忑了起来。
她不安,也惶恐,更畏惧。
她怕白秋担心,更怕钟建勋会责备她。
脚步定在了包厢门前,钟意迟迟不肯进去。
顾时宴转过头看了她一眼,低声对她说:“进去吧。”
他此刻就在她身边,温声细语的对着她说话。
钟意望了他一眼,一句话没说,可眼中尽都是冷漠。
就这样不知道对视了多久,钟意才终于别开脸,她走在前面,率先进了包厢。
顾时宴跟在后面,小心翼翼护着她进去。
钟意进门后,一直坐着的白秋忽地就站了起来,她红着眼眶盯着门口的人影,出声时,声音尽量压得很低:“小意。”
白秋脸上的温柔和心疼,浓稠得就像是化不开一样。
钟意努力走得很稳,也努力不让自己的腿看上去有问题,她并没有哭,而是佯装没事一样,微笑着走向了白秋并喊了一声:“妈。”
走近后,她握住了白秋的手说:“妈,快坐,别站着。”
就好像是结婚后的夫妻宴请家人团聚一样,看似温馨,可实际暗流涌动。
白秋看出钟意的假装坚强,她心中苦涩,却又不好说什么。
一旁,钟建勋坐在椅子中,他因为还在康复,所以不便起身。
但是从钟意进门后,钟建勋就一直在打量自己的女儿,看她瘦了,他眼眶也红了。
钟意拉着白秋坐下后,这才转头看了一眼钟建勋,她的目光潮湿,声音也沙哑:“爸。”
开口时,钟意几乎快忍不住哭腔了。
钟建勋的目光轻轻浅浅落在她身上,眼中漫出来的,尽数都是关切和担忧,他轻轻点头,微笑着喊钟意的小名说:“小意。”
钟意的眼睛更红了,她笑着承应说:“诶。”
白秋对钟建勋提起过钟意的事情,在来之前,白秋也千叮咛万嘱咐,让不要在饭局上吵架,闹不愉快。
所以顾时宴进门时,钟建勋只是不看他,不跟他搭话,即便再不满,也尽量忍着。
钟意处境艰难,钟建勋也无能为力,他不给她惹麻烦,就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
顾时宴进包厢后,服务员就拉上了包厢门。
包厢的空间很大,角落里堆满了各种礼盒和瓶瓶罐罐,这些是顾时宴提前买来的礼品。
顾时宴自然而然在钟意身旁坐下了,坐下后,他大手就握住了钟意的小手,然后温润目光从钟建勋的脸上又落到了白秋的脸上。
与此同时,他开口说:“白阿姨,钟叔叔,今天是小意的生日,也是一个好日子,冒昧邀请您们过来,一是想为小意庆生,二来也是想要聊聊我和小意的婚事。”
桌子下,钟意一直在努力往回抽自己的手。
可不管她怎么用力,顾时宴的手都像是钳子一样狠狠的钳着她,她根本挣脱不了。
白秋和钟建勋听到这话时,目光都纷纷落到了钟意的脸上。
意思很明显,他们在等钟意的回答。
钟意感受到两人的目光,她低垂着脑袋,不敢抬头去看他们。
好久了,她才鼓起勇气去看顾时宴。
两人的目光对视上的那一刻,一者眼中是探究,一者眼中是愤然。
钟意不想在父母面前跟顾时宴发生争执,她做了让步,轻声对顾时宴说:“今天是我的生日,我不想谈别的事情。”
顾时宴自然明白她的意思,就附和着说:“好,那就不谈。”
他答应得很爽快,竟让钟意有些愕然。
因为顾时宴在,钟意和白秋也没说上几句话,全程,几乎都在沉默。
可即便没说一句话,钟意能看看白秋和钟建勋,她就已经很满足了。
上完菜后,顾时宴以宴请方的姿态让大家动筷子。
白秋拿起筷子,她自己倒是没吃两口,却不停的为钟意夹着菜。
看着堆成小山的饭碗,钟意忍不住的红了眼眶,她低低啜泣着,白秋看见了,心疼得不行:“吃吧,多吃饭,身体才能好,你看你这么瘦,你哥哥看到了,也会很心疼的。”
钟建勋做了脑部手术,现在还在康复期,他勉强能自己走几步路了,却走得并不是很快。
现在看到钟意这样,他心里头,也十分不是滋味。
想想曾经逼迫钟意结婚的事情,他后悔莫及。
要是没那么做,钟意是不是就遇不到顾时宴,也就不会这么凄凉了?
钟意听着白秋嘱咐,不停的扒着饭,她脸上有泪珠,可笑容却深深的说:“妈,我吃饭吃得可好了,你看,我很乖的。”
她边吃边抬起头看白秋,努力想要装得没事的样子。
可是她的委屈,白秋怎么能看不出来呢?
顾时宴见钟意这幅故作委屈的样子,心里莫名的有些不舒服,他倏然放下了筷子,侧头看向了钟意,脸上虽然有笑容
,可声音却莫名的裹挟着几分质问的意思:“你这样在阿姨面前说话,搞得好像我平日里亏待了你一样,可实际上,明明是你自己不愿意吃饭的。”
虽然带着笑意,可话中的意思,却将自己摘得干干净净的。
白秋和钟建勋自然也都听出了这话中的意思。
钟意明显感觉到两老的情绪变化,她不想闹得不愉快,就转过头,笑眯眯的对着顾时宴说:“是,你照顾得最好了,等回去后,我一定乖乖吃饭,免得我爸爸妈妈误会了你。”
话都说这个份上了,白秋和钟建勋再是有不满,也只有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