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字路口,红灯倒计时还有六十多秒钟。
钟意听到陆允洲的提议,她惊恐的转过头,她望着他,眼里满满的不安和慌张。
她挣扎,想抽回自己的手。
她不敢想象这么做的后果,顾时宴那样疯狂的性子,他会毁了陆允洲,会拿她的父母做筹码,更会拿她还在牢狱中没出来的哥哥做要挟,甚至会毁了宋子衿的前程……
她相信,顾时宴什么都做得出来!
空气里,气压一降再降。
陆允洲没松开握着钟意小手的力量,两股力量交织、纠缠到了一起。
钟意湿润的眸子望着陆允洲,她看到他眼中的坚决和真诚,她知道,他的话不是玩笑。
可她更知道,她不能这么做。
钟意停下挣扎的力气,她微微叹气,神色戚戚的说:“允洲哥哥,逃不掉的,他捏着我的软肋,我就是逃出了柏城,他总有办法找到我,总有办法将我在意的人闹得不得安宁,他那样的人,没有心,不会在意我跟他之间的那点点情分,说不好听了,他会杀了我父母,我哥哥,子衿,甚至包括你……”
人有了软肋,就变不成铜墙铁壁。
陆允洲闻言,攥着钟意手指的手微微松了力量,他默默转过身,眼中光影闪烁。
金钱、地位、权谋……
缺失了一样,他都护不住钟意。
钟意侧首看着他的侧脸,沉沉天光下,他的轮廓硬朗而挺拔,不知道想了些什么,脸上神情变换,又似乎是下了什么决心。
绿灯亮起,车流缓缓行驶出去,白色的奔驰车就跟着这一路路车流往前走着。
车子走走停停,时间悄然流逝。
在下一个路口,车子停住时,陆允洲忽地扭过头看着钟意,他忽然说道:“我和顾时宴不一样。”
钟意茫然无措的望着他问说:“嗯?”
陆允洲冲她轻轻漾开了笑意,眼中宠溺温柔,他对她说:“假如有一天我站在了权利之巅,小意,我不会像他一样,如果你想要自由,我放你走。”
钟意不敢想象那一天到来时,她还在不在这个世界上。
但是她想,陆允洲不会骗她。
十多年前的承诺,他就遵守住了。
而十多年后,他一样会说到做到的。
钟意无言,却温柔笑望着陆允洲,她眼中的盈盈亮光,是陆允洲想要守护并让它不熄灭的初衷。
站在星星月亮下许愿的那个小姑娘,他愿意拿生命,拿一切去爱。
车子在三江路口停下,陆允洲下车为钟意打开车门,他牵着她下车,又搀着她下河梯,然后就到了三江河边。
正值深冬,江面却并未结冰,成群结伴的海鸥在空中盘旋,河梯上有人拿着面包喂食,海鸥飞过,就叼起面包,然后停在水面上吞食,末了,又继续飞往空中寻食。
陆允洲去小摊贩手中花五块钱买了一大块面包,他掰了一块递给钟意,让她站在自己身前,他护着她,她举着面包,海鸥飞过,一下叼走。
钟意看着海鸥飞过时,她开心的笑了起来,她仰起脸,天光铺在她身上,陆允洲低头打量她,眼中尽数都是温柔。
他护着她,将她圈在怀中,防止她打滑,踩到了水下去。
这时,身后有举着摄像机的一位戴着眼镜的男生上前来打招呼问说:“您好,需要拍照吗?”
陆允洲回过头看了一眼,微笑问说:“是怎么拍的?”
戴眼镜的男生说:“免费拍,然后我发给你们,不过我会做成视频传到App上面去,不介意的话,我就为你和你的女朋友拍。”
陆允洲闻言笑了笑,欣然答应了:“好。”
钟意站在陆允洲身前,听到了身后摄像小哥的话,他说她是他的女朋友,而他,没有否认。
她心中虽然很不安,可还是隐约有欣喜的。
陆允洲这样美好的男人,她曾经又那么喜欢过,她怎么能不心动呢?
陆允洲答应后,又对摄像小哥说:“我先跟我女朋友商量一下。”
摄像小哥站在一旁,笑起来说:“好,我等你们。”
陆允洲回过头来,她握住了钟意的手,然后扳过她的身体,他低头看着她,温声说:“一起拍张照片吧。”
钟意没有拒绝,毫不犹豫就点头答应了:“嗯。”
陆允洲伸手替她整理了一下头发,轻声询问说:“摘帽子吗?”
钟意点点头说:“摘吧,这样看得清楚。”
她想,留给陆允洲一些念想也是好的。
未来有一天,如果她走了,至少陆允洲还能有她和他的合照。
陆允洲为她摘下了帽子,然后又细心替她理了理头发说:“很漂亮。”
他的话说完,钟意又急忙拿出小镜子,然后给自己补上了口红。
暗红色系的唇釉擦在嘴唇上后,她苍白的面颊上多了一丝丝气色,人看上去娇艳了不少。
陆允洲笑起来说:“已经很好看了。”
倒不是奉承,钟意本就生得好看,今
天虽然是素颜,可丢在人堆里,仍然是那种能被人一眼就发现的长相。
钟意刚收好镜子和口红,陆允洲就握住了她的手,两人对着镜头,摄像小哥指导了很多动作,拍了七八张照片。
拿给陆允洲看时,他脸上的笑容很深很深,他也很感激:“谢谢。”
摄像小哥加了陆允洲的微信后,然后将照片导给了他。
收起摄像机时,摄像小哥忽然说一句道:“你和女朋友很般配,祝你们幸福。”
话落,他拿着摄像机就离开了。
陆允洲本来还想说谢谢的,但是看人走远了,他就没再说什么。
回过头时,陆允洲看到钟意正在看自己,两个人的目光对视上的那一刻,陆允洲的耳朵微微红了。
短暂的沉默之后,陆允洲才开口问说:“小意,盯着我看做什么?”
钟意凝着他,面露忧惧说道:“允洲哥哥,我其实……”
陆允洲大概猜到她会说什么,就打断了说:“我再陪你去前面走走吧。”
钟意没再多言,由着他牵着自己往前走去。
长长的河梯,很长的一段路,河风很大,刮着人的脸。
钟意心事重重,心里头有些烦闷。
不仅仅是为自己,更是为陆允洲。
总有一天,她会病发,会离开。
可是陆允洲怎么办?
他那么在意自己,他能承受得了这个打击吗?
看得出钟意心中有事,陆允洲笑起来,侧首望着她,目光温柔宠溺问说:“在为刚刚我的不解释而生气吗?”
摄像小哥误会了他们之间的关系,陆允洲没一句解释。
钟意摇摇头,目光柔柔的,可里面盛满了对他的担忧,她低哑着嗓音说:“允洲哥哥,我只是一个不干净的女人,真的,其实我挺配不上你的,你那么好,白璧无瑕,我跟你站在一起,我都觉得是我污染了你,你真的不要把心思放在我身上了,我今天来见你,也就是想告诉你,不要为了我的事情去费心神,不值得的。”
她说了那么多,语气真诚又充满担忧,陆允洲都听到了,但是他却一句都不放在心上,他只是告诉她说:“在我的心里,你早就已经是我的妻子了,我说过的,你过去的那些事情只是你的过去,并不是你的过错,你仍然是你,也仍然拥有幸福的资格。”
钟意望着他,被他的话说得红了眼眶,她垂下头,嗓音低低的喃喃说:“如果你早一点回来就好了。”
她只是感叹,感叹命运的不公。
为什么让她遇到顾时宴?
她明明从来没做过什么坏事,可为什么坏事都要降临在她的头上?
陆允洲听到了钟意的询问,他也满是自责,他说:“我也时常怪我自己。”
钟意闻言,她抬起头望着他,勉强挤出一抹笑容说:“你知道的,我没有怪你的意思,我只是……”
话说到这里,她就哽咽了。
陆允洲上前一步,轻轻将钟意拥在了怀中,他搂着她,低头时,下颌抵在她的肩窝里,他声音沉沉的响起说:“小意,学医路太漫长了,我踏错了一步,就步步都错了,我救不了我妈妈,我也错过了你,我……我时常想起,如果当初没有选择学医,我是不是能回来得早一点,是不是你就不会受到那么多伤害了。”
钟意听到陆允洲的声音变调了,她知道,他在自责,在后悔,在愧疚。
她轻轻抱住了他的腰,将脸埋在他的胸口,她声音瓮声瓮气的,像是小孩子一样,她说:“不是你的错,谁也不知道会变成这样。”
陆允洲没接话,钟意感觉到他的身体在颤抖。
她搂着他,轻轻拍着他的后背,安抚着他。
好久了,她恍然想到了什么,忙出声问说:“林阿姨她?”
陆允洲直起了身体,他垂首凝着钟意,目光温热而炽烈,他苦笑了一声说:“子宫癌,已经离世多年了。”
钟意怔愣了一下,有些恍惚,她低头,抱歉的说:“对不起。”
陆允洲长长的叹了一口气,他说:“很早就查出来了,所以我在大学才选择了学医,但是终究她没有等到我能救他的那一天,我也知道,我的能力太微弱,就是学出来了,我恐怕也救不了她,但我想,我总要试一试的。”
哪有什么医学天才,不过是陆允洲的执念,他夜以继日的研究,才有了今天的成就。
钟意两只手握住了陆允洲的右手,他的手很大很凉,她微弱的热意烘烤着他,她对他说:“不是你的错,是这个世界不公,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陆允洲垂首看着交握在一起的手,好久了,他才抬起头对钟意笑了笑说:“没关系,都过去了,现在我只想你好好的。”
他的眼神热烈滚烫,凝着钟意的面颊时,烫得她下意识的有些想躲避开他的目光。
钟意避开了他的目光,红着眼睛接话说:“允洲哥哥,我会好好的。”
善意的谎言,她不得不说了。
陆允洲牵着她的手,带她上了马路边,上车前,他对她说
:“我带你去看看她吧。”
钟意没反应过来,疑惑目光望着他:“嗯?”
陆允洲解释说:“去看看我母亲。”
钟意想拒绝,可想了想,她又不忍心,就同意了。
正是饭点,陆允洲先带钟意用了午餐。
下午,白色奔驰车驶向了墓园,钟意看到了林阿姨的墓碑,照片年轻漂亮,可她记忆中的那个人,却被婚姻折磨得憔悴沧桑。
离开墓园时,暮色已经悄然而至了。
坐在奔驰车上,陆允洲迟迟都没有启动车子。
天色越暗,越是证明了两人就快要离别了。
长久的沉默中,是钟意率先开口打破了这个氛围,她说:“允洲哥哥,我该回去了。”
如果可以,她也很想再久留一会儿,可是顾时宴的黑色劳斯莱斯已经停在不远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