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衿。”
初秋的夜里,像是下过雨,天气阴沉沉的,钟意身上一层的露珠,发丝上也是雾蒙蒙的。
她站在这里等很久了,她是刻意等得宋子衿。
看到她,宋子衿并不意外,张扬、美艳的脸上,是不屑和清冷。
她身上一股没来由的强势,悄无声息的镇压着。
她站住时,目光轻轻落在钟意身上,抱臂微笑问说:“怎么?这是刻意在这儿等我?”
任凭宋子衿再是满脸鄙夷,钟意都假装没看见,只是温柔盯着她的脸,关切问说:“子衿,这几年,你过得好吗?”
当初为了顾时宴,钟意一气之下和家人断绝了来往。
而因为哥哥钟祈年的缘故,连带着,钟意也和宋子衿失去了联系。
就这样,这几年,彼此都没有出现在彼此的世界中。
宋子衿不屑一顾,声音低沉冰冷:“托您的福,我好得很!”
钟意不敢上前,脚下像是生了根一样僵在原地,可她的眼里,早已经一片汪洋:“之前的事情,对不起。”
她咬着唇,尽量让自己不哭出声音来。
曾经,宋子衿是她最好的朋友。
她们之间,好到可以同穿一条小裤子。
而宋子衿为了给钟意出头,还不惜动手打人,甚至在学校留下记大过处分。
本以为可以相知相伴一辈子,可钟意为了顾时宴,舍弃了这份情谊。
只因当初,宋子衿也极力反对这段感情。
夜色里,宋子衿眉眼里都是冰冷:“你谁啊?我们很熟吗?”
钟意知道,宋子衿不会轻易的原谅她。
以宋子衿的性格,她不在这个时候动手给她两巴掌,就已经是给她脸了。
钟意从不敢奢求多余,伸手抹掉眼泪,笑起来说:“子衿,你好就好,我……先回去了。”
话落,她转过身就走。
宋子衿并没有制止,而是大步流星的追上她,并从她的身旁擦身而过,然后就上了一辆红色的法拉利。
夜色里的车,闪烁着晃眼的光。
钟意被撞到一旁的路灯杆上,手臂痛得她颦起了眉心。
而宋子衿,单手握着方向盘,长卷发在夜风下尽数向后,露出她光洁的额头,她潇洒、酷帅的一脚油门下去,车子就消失在湿漉漉的夜色里。
钟意望着远去的车影,心里苦涩也不是滋味。
不过看到宋子衿过得好,她就很高兴了。
正要往路边走去打车,钟意的手机铃声响了。
垂首看时,才发现是一个陌生电话。
她犹豫了片刻,还是接了起来:“你好。”
寂寥的夜色里,她的嗓音听上去沙哑、孤寂。
长长的街道上,杳无人烟,只有她的影子被路灯拉得很长很长。
对面的环境很嘈杂,应该是在酒吧之类的环境里。
是一个略熟悉的声音:“钟意?”
钟意压低声音淡淡说:“是我。”
对方主动道明身份:“我是陈易安,时晏在赫本酒吧喝醉了,他让我给你打电话,你过来接一下他吧。”
钟意心里有些不适,轻声说:“陈先生,你给顾太太打吧,我想她比我更适合去接他。”
现在这个节骨眼,钟意躲着顾时宴更好一些。
再过一天,就是他的新婚了。
陈易安坚持说:“是他点名让我给你打的电话,过不过来,看你。”
话落,就把电话给挂断了,根本不给钟意拒绝的机会。
钟意将手机收回包里,抬起头看了看天空。
黑云压顶,好像有大雨要来一样。
钟意的心情,就如头顶的大片乌云,压抑逼仄。
她知道,她不得不去走这一趟了。
到赫本酒吧时,钟意轻车熟路找到他们经常去的包厢。
敲响门后,是陈易安过来开得门。
陈易安说:“你带他回去吧,他喝多了。”
钟意跟着进去,看到一地的狼藉,眉心轻轻皱了起来。
一整个包厢里,只有三四个人,可酒瓶却散落一地。
喝得最醉的,是顾时宴,他仰靠在沙发上,手搭在眉心,将整张脸盖着。
钟意过去,弯腰去搀扶他:“顾总,我送你回去。”
顾时宴没动,但将盖着眼睛的手给拿开了,他目光混沌,眼里猩红,光落不进去一点儿,他就那样目光炙热的盯着钟意,像是责备的口吻说:“你……怎么才来?”
钟意看着他,眉峰轻蹙并解释说:“路上有点堵车,所以来晚了。”
她没说去姚太太家聚会的事。
距离远,所以才过来得迟了。
顾时宴目光深深的盯着钟意,眼里像有深情,又像是没有:“钟意,我想问你一个问题。”
他喝醉了,脸上的锋芒被削弱了几分,整个人看着柔和了不少。
钟意被他这话弄得面红耳赤。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他想问什么?
钟意很怕他问出什么过激的话,就用力去搀他说:“顾总,你醉了,该回去了,有什么话,路上再说。”
这里的人,都是顾时宴的朋友。
可可不可靠,她并不敢保证。
顾时宴却像是小孩子一样,耍起了脾气,他将钟意的手腕紧紧攥住,眼神可怜兮兮的望着她问:“钟意,你到底想不想跟我结婚?”
这话,他问得很大声。
在场所有人,虽然都有醉意,可这话,却也都听到了。
大家都是一愣,却又彼此默契的装作什么都没有听到一样。
钟意不想回答:“顾总,你真的喝醉了,都开始说胡话了。”
顾时宴却一点儿也不肯松开,他眼神如刀如刃一样凝睇着她:“我就问你,你想不想嫁给我?”
钟意看着他格外认真的面庞,有那么一刻,她有些恍惚。
顾时宴这两天一直在追问她这个问题,他究竟是真心,还是假意?
或者说,他其实对她还是有那么一点点真心的?
可是怎么可能呢?
他明明那么坏。
钟意不想把事情闹大,尽量温柔哄着:“顾总,很晚了,该回去了。”
顾时宴却倔强的望着她,眼里湿漉漉的:“我在问你话,你回答我!”
他喝多了,脸上酡红,失了平时的严厉,像只乖巧的小狗,依偎着,舔舐着,在等着她的抚摸。
钟意抽不回自己的手,目光热辣落在他脸上问:“你非要一个答案吗?”
顾时宴的语气坚决:“非要。”
钟意望着他,没有一点儿的犹疑:“我不想嫁给你。”
顾时宴跟她对望,额头青筋暴起,语气盛气凌人:“钟意,你骗人,你是个骗子。”
钟意坦坦荡荡的看着他,眼里没有半分的犹豫:“顾时宴,我没骗你。”
另外几人,皆都噤声,甚至连大气都不敢出。
或许是圈子里有了这个风气,对顾时宴和钟意之间的关系,大家都心知肚明,没有多问。
顾时宴无言的沉默,可深邃的眼底,却有看不穿的哀伤。
不知道是因为钟意的拒绝,还是别的。
他向来,都没让钟意看清过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