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顶的灯在钟意的脸上洒下一片橙橙的光,她睫毛扑闪着,眼睛里水汪汪的一片。
她其实并不是一个很犀利的人。
唐婉华来找茬,说她什么,她其实都能忍得下的。
可她有点不想忍了,也忍不住了。
她的反抗,令唐婉华颦起了眉心。
稍做细想,钟意的话确实没说错。
公司里很多项目,的确有她的功劳。
只是,唐婉华并不屑这些:“你倒是有几分胆量,只可惜,你用错了地方。”
字里行间,还是那副瞧不上的语调。
有人爬了一辈子,都爬不到唐婉华的高度,可她生下来,就轻而易举的能拥有一切。
权势、金钱、地位,她都手到擒来。
钟意知道自己是以卵击石了,可她并不后悔,只是笑意淡淡道:“我只是陈述了一个事实。”
唐婉华始终喜怒不形于色:“不可否认,你功劳不小,但你的命运,只在别人的一句话下,想攀龙附凤,你始终连资格都没有。”
终于,她把话点明了。
钟意却并不生气,一直保持着微笑:“我没想过攀龙附凤,再说了,您的儿子也未必是龙。”
她承认,以前有过这些愚蠢的想法。
可现在,她一点儿心思都没有。
爱上顾时宴,她觉得耻辱。
怎么会有人没道德,没下线到他那种程度?
可偏偏,她还要迫于他的权威之下!
唐婉华脸上的笑容敛了下去:“真是稀奇,也不知道你随了谁,全身上下,就那张嘴最硬了,要是没有攀龙附凤的心,之前做的那些下贱的事,又是为了什么?”
钟意想到曾经,无可辩驳。
唐婉华觉得自己赢了,当即笑起来说:“不过你也没机会了,再过三天,时晏和洁儿的婚事就尘埃落定了,而见不得光的人,始终见不得光。”
钟意更沉默,没应声。
她不是不辩解,只是越描越黑,多说无益。
她和顾时宴的地下情,其实没什么人知道。
唐婉华今天来试探,想来也没什么确凿证据。
她要是顺着话风去了,才是真的露馅了。
送走了唐婉华,钟意回来坐在沙发上,心情沉重无比。
她无比清楚的意识到,等顾时宴和韩冰洁结婚了,她受的屈辱会更多。
而那些,或许远不止嘲讽、嗤笑。
钟意想,她无论如何也要想办法离开才是。
起身刚要去浴室洗漱,没想到门口的密码锁响了。
有人在外面输密码。
钟意盯着门口,门开时,看到一脸略显疲态的顾时宴。
四目相对,彼此都在沉默。
顾时宴先迈步过来,目光定在钟意的身上问说:“怎么没穿伴娘服?”
钟意并不过问他为什么迟到,也不提唐婉华来过的事情。
她只是风淡云轻的回答说:“要睡觉了,就没有穿。”
顾时宴抬手,想为她整理脸上的碎发,可她躲开了。
顾时宴的手僵在空中,几秒钟后,他收回来,难得的不生气:“有事耽搁了,所以才来晚了。”
钟意微笑看他,眼里没有半分波澜:“家庭为重,应该的。”
顾时宴看她神情淡然的样子,并没有解释什么,只是难得的抒情起来:“你也重要。”
面对钟意,他从来不说情话。
今天,是第一次。
钟意闻言,不但不动容,反而有一股油然而生的恶心,她面不改色的笑着问:“喝茶吗?”
顾时宴破天荒的换了件黑色的衬衫,尺寸合身,深沉的颜色很衬他,让他整个人看上去更显得淡漠、疏离。
他看着钟意,菲薄的唇张了张道:“喝。”
钟意涩涩的问说:“喝什么?”
顾时宴也不挑剔:“有什么就喝什么。”
钟意走到茶几前,将洗好的杯子重新拿出来,倒了一点唐婉华带来的茶叶。
泡好了,他递给顾时宴说:“尝尝。”
顾时宴端着茶杯,才刚刚放到嘴边,眉心就皱了起来:“唐婉华来过了?”
他放下茶杯,锐利如鹰隼的目光落在钟意的身上。
钟意并不回答,反而酸酸涩涩的问说:“韩小姐亲身做的茶,味道很不错吧?”
那杯茶,钟意并没有喝。
她没有富贵人家的癖好,尝不来那稀奇的玩意儿。
顾时宴凝着钟意毫无波澜的神情问说:“她跟你说什么了?”
钟意却毫不在意的笑笑说:“还能说点什么?无非就是一些讽刺的话。”
顾时宴的神情严肃起来,但声音却很轻:“你恐怕藏不住了。”
钟意并不意外,神情自若道:“挺好,我早想过会有这一天。”
顾时宴忽然就觉得心情烦躁,他摸出一根烟点上,吞云吐雾中,他的眸仍是凝在钟意的身上。
好久,他才哑着声音说:“待在我的羽翼下,你能更安全一些,要是离开,想你死的人可不会少。”
韩家,顾家,都不是轻易能招惹得起的人。
钟意却毫不在意,态度冷漠:“跟你在一起的这几年,你带给我的,从来只有风和雨,可我觉得腻了,阳光明媚的日子,我已经很久都没有看到过了。”
她想表达什么,顾时宴都明白。
可他却从来没有生出过要把她从自己身边放走的意思。
她永远,都不能离开他。
顾时宴将烟按灭在烟灰缸里,侧头时,看到了放在沙发上的伴娘服袋子。
他忽然转了话锋说:“拍照吧,拍张只属于我们的婚纱照。”
他今天过来的目的,本来就是为了这个。
钟意却觉得无比恶心:“有意思吗?顾时宴!”
顾时宴的目光深邃,他嗓音磁性好听:“有意思。”
钟意却觉得没意思:“我不想拍。”
顾时宴轻声问:“你觉得你非要跟我抗拒,下场会是什么呢?”
钟意明白,他又要威胁她。
她站在明亮的白炽灯下,轻轻闭了闭眼睛,再睁开时,她绝望、无助的承应一声:“行,我去换衣服。”
她拿上装伴娘服的袋子,就要走,顾时宴却忽然说:“就在这里换吧,我可以帮你。”
钟意紧抿着唇,苦笑着答应了。
她穿上伴娘服,拉链是顾时宴替她拉的。
他套上铁灰色西装,站在她身侧问说:“西服好看吗?”
钟意一眼没看:“好看。”
顾时宴明知道她敷衍,却并不戳穿:“我相信你的眼光。”
钟意只觉得心痛如绞,轻轻眨了眨泛酸的眼睛说:“我拍吧。”
这意义并不大,可顾时宴的要求,她就必须要做到。
两个人的眼里都没有爱,可彼此却要贴在一起,做一些亲密的动作。
而她,穿得是伴娘服,是他新婚妻子亲自挑选的伴娘服。
事毕,顾时宴留宿了。
两个人躺在床上,难得的不是只为了那件事。
钟意背对着顾时宴躺着,毫无睡意。
顾时宴侧首看着她的后脑勺,忽而轻声说道:“钟意,我马上就是别人的丈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