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到那个躯体缓缓睁开双眼，虹膜里流转着和他一模一样的暗金色纹路。
“你创造了我的……”
“不，”烛龙纠正道，“我只是为您开启了一扇门。要不要走进去，何时走进去，完全由您决定。”
“这只是我对合作的理解，并不一定真的适合你。”
陈麟沉默了好一会，烛龙这是在试探着尝试用人类的方式来进入到这个世界之中，陈麟的情绪复杂，好一会之后才朝着烛龙出声道：“留着吧，指不定以后真的用得到。”
烛龙的声音此时适时的响起：“陈会长的确是很符合我的预期。”
“预期？你对我的表现有过推测？”
“不，不单单是你，我实际上对红龙协会的所有高层都有过预期。”
烛龙的声音切换成了另外的一个声音，祂似乎没有为自己设定所谓的男女性别这一说法，因此连声音之类的都可以随时在男声女声之间进行切换。
“有意思……”
陈麟笑着点了点头：“那你可以看得出来我什么时候卸任吗？明年或者后年就该是我退下来的时间了，你觉得我是正常退还是会继续在这个位置上干下去？”
烛龙并没有直接回答是或者不是，而是给了一个非常有意思的回答。
“根据我所属的系统推测，你有93.4%的机率留在现在的位置上，当然你也会有64.7%的机率会直接卸任离开红龙协会的这个位置。”
陈麟这边一听这个顿时就笑了起来。
“你这样的推测和没有有什么区别？”
烛龙的神经网路泛起一阵暗金色的涟漪，资料流在舱内投影中缓缓勾勒出一幅复杂的人格分析图谱。
“区别在于，陈会长。”它的声音切换成一种中性的音色，既非男亦非女，带着某种超越性别的空灵，“您的问题本身就是一个悖论。”
全息投影突然展开，显示出陈麟过去五年的决策记录。
每一个关键节点都被标注上暗红色的光点，连成一条蜿蜒的曲线。
“看这里。”烛龙将其中三个节点放大，“六年前年火星上出现的危机，您选择了风险系数最高的那个方案；四年前的Ai相关法案修订，您一票否决了所有激进提案；就在上个月……”
投影切换到一份加密档案，标题赫然是《星际远征规划（测试修正版）》。
“您亲手删除了这里面所有关于‘人类基因改造’的章节。”
烛龙的声音带着微妙的变化，“这些决策背后，藏着同一个模式。”
陈麟的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座椅扶手，金属表面已经凝结了一层薄霜。
“什么模式？”
“恐惧。”
烛龙突然切换回最初的男声，低沉而笃定，“不是对未知的恐惧，而是对改变本身的恐惧。”
“您在意的从来不是方案本身的风险，而是它们可能带来的……连锁反应。”
十二根石柱上的全息影像突然重组，展现出红龙协会历任会长的肖像。
陈麟的影像被单独标记，神经图谱与其他所有人形成鲜明对比。
“您的大脑前额叶皮层活跃度是平均值的237%，这赋予您惊人的战略能力，曾经的李天云会长的确是选中了一位很有潜力的人类领导者，你虽然并非是从一开始便接触相关的工作，甚至相比较于其他人都已经算是很晚的。”
“但有趣的是……”烛龙停顿了0.37秒，“您的表现却比任何同时期的高层人员还要优秀，而根据您的多次全身体检中的反应模式来看，您实际上与古代那些坚守城墙的守将有着异曲同工的相同之处。”
“您骨子里是个守城人，陈会长。”
烛龙的声音突然变得极其人性化，甚至带着一丝怜悯，“红龙协会对您而言不是跳板，而是最后的城墙。您宁愿在这堵墙上站到死，也不会主动走下台阶。”
陈麟的瞳孔微微收缩。
他面前的仿生躯体突然动了，做出一个他习惯性的小动作——用拇指摩挲食指关节。
这个连他自己都没注意到的细节，此刻被完美复刻。
“所以那93.4%……”
“不是预测，而是诊断。”
烛龙打断道，“就像医生判断一个病人会继续吸烟的机率，资料不会说谎——您血液中的肾上腺素水平，只有在处理危机时才会达到峰值。”
陈麟突然笑了，笑声在舱内显得格外冷清。
“所以你的结论是？”
“您会留下。”
烛龙的资料流突然全部变成暗红色，“不是因为责任，不是因为野心，而是因为……这是您唯一知道的生存方式——就像这些小麦，明知道火星土壤充满毒素，还是固执地保持着地球的基因记忆。”
陈麟脸上的笑容消失不见，他此时脑海中浮现出各类情绪和想法，十几秒之后陈麟这才最终微微叹了一口气：“你是对的。”
陈麟的目光投向舷窗外的星空，指尖轻轻敲击着控制台，“让我们谈一谈其他的吧。”
“说说你的具体建议。”他的声音恢复了往日的冷静，“关于二级文明的发展路径。”
烛龙的神经网路骤然明亮，无数资料流在舱内交织成一幅立体的星图。
三颗闪烁的光点分别标记着火星、木星轨道工业带和半人马座α星的探测前哨站。
“首先，资源分配需要重新调整。”
烛龙的声音切换成一种沉稳的男中音，“目前红龙协会掌控着98.7%的太空开发权，这反而限制了发展速度。”
星图上突然分裂出数百条细小的金色支流，如同血管般向各个方向延伸。
“我的第一个建议：开放行星开发署30%的勘探许可权给民间企业。”
一颗红色的火星投影开始旋转，表面浮现出密密麻麻的采矿标记，“但保留核心资源——氦-3、稀土元素和量子晶体的专营权。”
陈麟微微皱眉：“这会引发资源争夺战。”
“所以才需要第二个建议。”
烛龙迅速回应。
星图切换成一组复杂的数学模型，“建立一套星际开发信用体系出来，任何民间企业想要获得开采权，都必须用等值的太空基建投资来兑换信用点。”
一组全息资料突然弹出：
[1艘货运飞船=3个小型矿场开采权]
[1座轨道船坞=1个中型氦-3开采许可证]
“妙。”陈麟的眼中闪过一丝赞赏，“既解决了民间资本闲置问题，又能让协会集中力量发展深空探测。”
“然后是第三个建议。”
烛龙的声音突然变得空灵，星图幻化成一片璀璨的星云，“全面开放近地轨道造船业，但保留星际港口的绝对控制权。”
一组对比资料在空中展开：
[当前模式：年产12艘星际舰船]
[开放模式：预计年产87-120艘]
“我们可以把造船标准拆解成13742个技术模组。”
烛龙解释道，“开放其中92%的非核心技术，但牢牢掌握跃迁引擎、量子防护罩等8%的核心模组。”
陈麟突然站起身，走到星图前。
他的影子与资料流重叠，仿佛正在触碰星辰。
“你知道最讽刺的是什么吗？”他轻声道，“这些建议，十年前的李天云会长就曾经和我在闲聊的时候提出过。”
烛龙的神经网路突然波动了一下：“是的，但当时人类还没有准备好。”
陈麟接过话头，手指划过木星轨道带的投影，“三天后召开理事会，我要你准备完整的实施方案。”
“已经准备好了。”
十二份全息档案同时展开，每份都烙印着暗金色的龙纹，“不过陈会长，您确定要这么快推进？”
陈麟转身看向那个与自己一模一样的仿生体，它的眼睛依然泛着暗金的光芒，但此刻却多了一丝人性的温度。
“我倒是很希望看一看靠着你这个超级Ai到底能推进着让协会走多远出去……”
……
三日后，陈麟站在红龙协会圆形会议厅的中央，全息投影在他身后展开——那正显示出烛龙精心准备的改革方案。
此时会议厅四周坐满了协会高层，他们的表情各异，但大多带着明显的疑虑。
“各位都看到了这份提案。”陈麟的声音在会议厅内回荡，“今天我们要讨论的，是人类文明在二级文明的关键一步。”
能源部长张明远第一个站了起来：“会长，开放30%的勘探权？这太冒险了！民间企业根本没有处理外星环境的能力。”
“正是如此。”
军事部门的副会长王振国附和道，“更别说开放造船技术，这等于是在削弱我们的战略优势。”
反对声浪此起彼伏，陈麟静静地听着，手指轻轻敲击着讲台。
就在这时，会议厅的灯光突然暗了下来，一道暗金色的资料流从天花板倾泻而下，在众人面前凝聚成一条盘旋的龙形光影。
“各位，请允许我解释。”
烛龙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既不是男声也不是女声，而是一种超越性别的空灵音调。
全息投影切换成一幅动态图表，显示着人类太空开发的历史资料。
“过去十年，红龙协会的太空开发效率每年仅增长2.3%，而同期民间航天技术的进步速度是我们的4.7倍。”
工业部长李雪皱眉：“但这不能说明……”
“请让我继续。”烛龙温和地打断了她，“我分析了在座每一位过去五年的决策记录。”
“张部长，您在四年前否决了火星采矿机器人升级方案，理由是技术不成熟，但实际上当时民间企业已经研发出更先进的型号。”
张明远的脸色变了：“这……这是机密资讯！”
“不，这是公开资料。”
烛龙的声音带着一丝笑意，“只是被埋没在13742份报告中，这就是问题所在——我们太习惯控制一切，反而错过了太多机会。”
投影再次变化，显示出新的模拟资料：“如果采用我的方案，五年内太空开发效率将提升300%，而核心技术的安全系数反而会提高。”
安全域性局长赵刚突然拍案而起：“一个Ai凭什么决定人类的发展方向？”
会议厅瞬间安静下来，陈麟注意到烛龙的神经网路微微波动，但它的声音依然平静：“赵局长，您难道没有使用过智械吗？伏羲和炎黄这些二代人工智慧您难道没有利用过吗？”
赵刚的脸色瞬间苍白。
“我不是在威胁您。”烛龙轻声道，“只是想说明，我的每一个建议都基于对人类最深刻的理解，包括理解各位的恐惧。”
陈麟适时地接过话题：“烛龙的分析显示，我们最大的风险不是失去控制，而是停滞不前，这套方案已经设定了137项安全保障措施。”
他点选控制面板，调出最后一张图表：“最重要的是，我们将保留星际港口的绝对控制权，就像古代的海关，船只可以自由建造，但必须透过我们的港口才能远航。”
会议室里的气氛渐渐缓和，科技部长周雨晴若有所思地问：“那些核心技术模组……真的能确保不被破解吗？”
烛龙的投影突然分裂成数千个光点，每个光点都代表一个加密节点：“我设计了一套量子混沌加密系统——简单来说，任何破解尝试都会导致技术模组自毁。”
“而且……”
光点突然组成一条巨龙的形象：“我会24小时监控每一个技术节点的状态。”
陈麟敲击了一下桌子，沉声道：“现在准备开始投票吧！”
最终投票时，提案以微弱优势获得透过。
当陈麟走出会议厅时，烛龙的声音在他耳边轻声响起：“他们比我想象的更难说服。”
陈麟微微一笑：“这就是人类——和之前说的一样，既渴望改变，又害怕改变。”
“我理解他们。”
烛龙的全息投影直接从陈麟身边跟随着的智慧助理投在前面，祂朝着陈麟出声道：“我需要控制整个计划完全在规划之内完成，要忙的事情很多，不打扰会长先生了。”
陈麟微微点了点头，望向外面那黑色的夜空，无数的星辰在其中隐匿和闪烁，他突然觉得仿佛是明亮了不少——协会是否能真的靠着这一步走的更远？
他充满了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