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十翼 作品

第72章 兔死狐悲

“多里,多里!”

张哲翰喘息未定,就听见门外那声喊叫。

宁妮,宁妮怎么样了?这一次莱昂纳多肯定不会再上当,她该怎么办?

“啪啪啪啪啪啪啪……”

冲锋枪的声音,莱昂纳多的冲锋枪。

张哲翰心头一紧,蹿出馒头屋。如果莱昂纳多一出场就直接扫射,宁妮就危险了。

“多里,有人被啷咯啷咬伤了……”古猿话还没说完,黑光一闪,人头落地。

张哲翰手提滴血的村雨啮站在街心,着急地望向小哔哔村的方向。

月光下,一片若隐若现的半透明蛇形白云,已经在五六百米的高空,还在疾速上升。

怎么那么快,宁妮升到天极境了?

一块石头落了地,那么高那么快,莱昂纳多的冲锋枪子弹够不着,他的有效射程只有400米,往天上打还要打些折扣。

哞呜——

小哔哔村西口烟尘滚滚,沉重的蹄声疾速迫近,应该是白白尔和黑黑尔冲进了村,再等几秒钟就能到了。这两口子其中一个和莱昂纳多单打独斗都不一定能打过,二打一就不好说了。皮糙肉厚,那么大吨位,还装备了神佚物。

“啪啪啪啪啪啪啪”

张哲翰正盯着黄烟,等着白白尔来了跃上猪背,突然,枪声再次响起,黄尘之前,冲锋枪吐着火苗,不是向后射击,而是向前。

黑披风急掠而来,这时张哲翰才明白,莱昂纳多的目标根本就不是宁妮,也不是恐颌猪,而是自己。

看来是在嘎贡山被那坨屎打急了,满怀怨恨报仇来了。

想想也是,一个自视冰清玉洁一尘不染的美第奇贵族公子,被人用一坨屎打下万丈深渊,这口气怎么能咽得下去。

一大片弹幕扑面而来,张哲翰能做的事并不多。

瞬移加持连山八式“超神”向后急掠,运起阴遁,倒计时8秒。

中天境的子弹依然比加持了“超神”的瞬移还要快,什么光盾骨障全都不管用也来不及,仓促之间,从储物舱抓起一件最大的东西往身前一挡。

鼻子里闻到一股咸腥味,竟然是巨齿鲨的鱼鳍,拿在手里就像一面三角盾牌。

子弹噗噗噗噗打在一尺多厚的鱼鳍上,居然没打穿,张哲翰继续后掠,盯着倒计时。

“啪啪啪啪啪啪啪”

黑蝙蝠越来越近,枪口的火苗还在不停闪烁,子弹还在持续不断地袭来。

张哲翰已掠出村口,看见了在树林旁焦急等待的齐齐尔,倒计时还剩下3秒,3,2,……

就在这时,一颗子弹从被打过一次的弹孔从穿透鱼鳍,张哲翰感到胸口被重重一撞,又一次被生生“打入”阴遁。

……

蓬莱岛,红案的房间。

张哲翰重重摔在柔软的石床上,嘴角挂着血丝,手里还抓着巨齿鲨的鱼鳍。

屋里没有人,红案的出发地点不是这里。

胸前剧痛,排骨又一次被打断,不知道断了多少根。

鱼鳍上布满了弹孔,如果不是它挡着,这些子弹都会打在张哲翰身上,就算有白鱀战衣,骨头不知道还要被打碎多少根,脑袋肯定会被打成筛子。

还是大意了,低估了一坨屎对一个洁癖造成的伤害和因此引发的怒火。

现在怎么办?肯定要先疗伤,可是怎么疗?

“呜——”

窗外响起一声类似汽笛的声音,张哲翰突然想起一件比疗伤还重要的事,强忍着剧痛,撑着乏力的身体,走到窗边。

张哲翰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像半截木头般愣愣地戳在那里。

一艘船。

皎洁的月光下,一艘白色的大船,正在缓缓驶离码头。

长一百多米,宽二十多米,高十几米,甲板上三层,不是钢铁的,不是木头的,也不是石头的,看不出什么材质。

船头凸出部分高高翘起,船舷浮雕着三眼半身头像,高鼻深目,黑曜石眼睛,庄严肃穆。

说它是船,又不太像一艘船,更像是一个移动的大盒子,没有帆,没有桨,没有烟囱,没听见机械的声音,不知道靠什么动力驱动。

斯托尔滕说过每次副本刷新的时候,都会出现一艘大船停在蓬莱岛,现在看来好像也没想象中那么大。最搞不懂的是不知道靠什么动力能横跨一万多公里,如果两千万年前的三眼文明真的出现过这么科幻的船,那文明程度得有多先进。

若是在平时,一个瞬移就上去了,就算忌惮有高手,从水里启动纳尔逊战靴也能赶上,但现在重伤在身,只好眼睁睁看着大船上不去。都是那坨屎惹的祸,如果不是被莱昂纳多打伤,这会儿已经在船上喝酒吃海鲜泡三眼妞了。

嗯?那是什么?

船舷三三两两的三眼人正在向岸上的人挥手告别,谁也没注意到一道绿色的身影从不远处的树林掠出,眨眼间便上了船,消失在甲板上。

绿袍!

这艘船可能是狼大陆去姆大陆的唯一载体,他上船一定不是为了去姆大陆而是为了杀我,这不需要多高的智商就能算到,你要去姆大陆就一定会上这艘船。他也会逐日功,一刷新就能第一时间赶到这里上船。

现在倒应该感谢那坨屎了,如果不是受伤,岂不被绿袍堵在了船上?而且阴遁的冷却时间还没到……我靠,这绿袍也太阴险了。

张哲翰这会儿一点都不遗憾了,吭哧吭哧挪到床边,老老实实坐回到床上,盘腿而坐,五心朝天。

这“天人合一”也只能缓解伤痛啊,如果用它疗伤不知道要到猴年马月。

张哲翰突然想起嘎贡山的天池,想起那袋天池的水。取出一看,黑袋子空空如也,一滴水都没有,副本刷新全给刷没了。

只有等阴遁过冷却时间再去了,还有五分钟,张哲翰想再次运行“天人合一”,可疼得怎么也集中不了精神,只好运起“火眼金睛”,在储物舱和装备栏里东摸摸西碰碰转移注意力。触到骨刀时居然又蹦出两条配方。

【鱼龙骨刀+矶沙蚕=鱼蚕刀,增加“土”属性、“虹吸”功能和“壁茧”技能。】

【鱼龙骨刀+巨齿鲨碎片=龙鲨刀,增加“火”属性、“焚灼”功能和“煮海”技能。】

第一个也太菜了,名字也不好听,“龙鲨刀”,嗯,还挺霸气,原来那条鲨鱼还是火属性,可水火是相克的啊,在水里怎么发?我就不同了,我可以上岸,就是它了。

装备上北斗斩妖剑,把阿勒穆黑哈圣体盒放在床上,取出骨刀和鱼鳍,圣体盒自适应变大,把骨刀和鱼鳍吞没,迅速闭合,发出炫目的红光。

【鱼龙骨刀+巨齿鲨碎片=龙鲨刀,成功率96%。是否开始炼制?是\/否。】

【提示:无论炼制成功与否,现有物品均将消失。】

张哲翰选“是”,圣体盒的红光变亮,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忽明忽暗如一呼一吸,两米多长的盒子变得像炼钢炉的铁水一样通红透亮。

张哲翰愣了一下,别把红案的床点着了,手忙脚乱地把圣体盒挪到地上,扭到肋骨,疼得倒吸一口凉气。

看这架势一时半会儿也完不了,还是先疗伤吧,于是运起阴遁,蹲在天池边。

旁边有人!

张哲翰扭头一看,旁边蹲着一名古猿,拿着一个一模一样的黑袋子,正在往池子里兜着装水,水中倒映的月光清晰地照在脸上。

祝先生?!

他怎么会来这里?难道他看见了莱昂纳多打伤我,算到我会来这里?

祝先生也是一惊,手里的袋子脱手掉进水里。

“老祝,你在等我吗?”张哲翰说这话的时候两只眼睛四处乱瞟,生怕他带了什么人来,这会儿身受重伤,再来个地藏境都够呛。

转念一想就放心了,刚刷新没多久,逐日功又不能带人,而会逐日功的就那么几个共祭会高手,还能带谁来。

“呵呵,是你啊。”祝先生惊魂未定,尴尬地笑了笑,捞起黑袋子,往后挪了挪拉开距离,他实在是被张哲翰打怕了,每次一见面就挨一刀。

“诶,你怕啥嘛,半神脚下,谁敢动手啊。”张哲翰确认是偶遇,知道现在是麻秆打狼两头怕,担心他识破自己受伤暴起出手,也取出黑袋子装水。

祝先生毫无战意:“说的也是啊,咱俩难得见面不打架。”

“是啊,我决定以后见你都不打你了。”张哲翰说着,俯身把脸泡在水里假装洗脸,咕嘟咕嘟喝起来。

一股清凉的气息从上到下刷过,沁入心脾,流向四肢百骸,全身感到无比舒爽。

“为啥?”祝先生听见喝水的声音,反应过来,“你是不是受伤了啊?”

“受伤了你也打不过。”张哲翰抬起头来,抹了抹脸,噗哧把嘴里的残水吐出去,接着刚才的话题,“我不打你是因为你太可怜了。”

祝先生居然没像以前那样勃然大怒,反倒有些黯然神伤,张哲翰这句话无疑戳到了他的痛点,众叛亲离,他现在可不正在顾影自怜吗?

“柳依依能还给我吗?”祝先生语气带着乞怜。

“你觉得呢?”张哲翰反问道,觉得太残忍,缓了缓口气,“她本来就不属于你,而且,她现在是我娃儿他娘。”

“唉……”祝先生叹了口气,“没想到我会死在你手上。”

张哲翰也没想到,昔日俾睨众生的布道者会如此颓废:“之前没碰柳依依,你不活得挺好吗?”

“那是因为有柳如丝,勉强还能维持,可柳如丝死了。就算不死,她最多两个月也就失效了,她太老了,枯竭了。”

说到柳如丝,张哲翰又有砍人的冲动,看他那可怜样,还是忍住了,“所以现在是无解之局,没有蒙哥马利帮你,你无法夺回柳依依。没有柳依依,你就会死。”

“就算蒙哥马利愿意帮我也不行。”

“为什么?”

“我了解你,一个为了丫鬟都不惜拼命的人,怎么可能放弃娃儿的娘,而且即便杀了你,柳依依也不可能回到我身边。”祝先生沉默了一下,“我快到极限了,最多一周。现在唯一的方法就是攻破无极城,假设蒙哥马利愿意为我发动城际战争,一周之内也不可能做到。”

“布道者不是不会死吗?”

祝先生扭过头去:“和死也差不多了。”

“怎么呢?”

“相当于投胎转世,会失去所有与天梯无关的记忆,变成另外一个人。”

还真和之前推测的一样,张哲翰没有多少喜悦,安慰道:“这不挺好的嘛,你看你这一世造了多少孽。”

祝先生摊了摊手:“我也不想啊,可规则如此,无法违拗。”

规则如此,他“转世”之后有可能变好,也有可能更坏,“我话说在前头,如果你转世了还是这个德行,我还会继续杀你。”

“应该不会了。”祝先生抬起头幽幽望着水面,“其实布道者也是会死的,只要泄露天机就行了,瞬间灰飞烟灭。”

“你死了天梯谁去修啊?”

“自然会有别人。”

两人都沉默了,寂静的水面上,偶尔听到不知名昆虫的说话声。

如果修复天梯是高维空间赋予的使命,那属于人类的满满的求生欲,龚丽的善和祝先生的恶,又是什么?

张哲翰打破沉默道:“三眼人为什么帮你?”

“是我在帮他们好吧。”

“为什么?”

“涉及到上帝,无可奉告。”

又是上帝,听这口气,上帝的地位还在布道者之上,上帝究竟是什么?

张哲翰把装满水的黑袋子扔进储物舱,“既然天聊死了,你多保重,就此别过。”

“慢!”祝先生叫道。

张哲翰转过头:“还有什么要说的?”

祝先生黯然道:“我将不久于人世,再见面可能就不认得你了。”

“然后呢?”

祝先生伸出手:“最后送你一门技能吧。”

“什么?”张哲翰以为自己听错了。

“这门技能按规则不能传授给任何人,我知道你能偷,你偷去的不算违反规则。”

“什么技能?”张哲翰还是将信将疑。

“同传术,可以和所有生物沟通。”

布道者能说所有语言,如果学会了将成为除布道者之外唯一有此能力的天行者,人家主动让你偷,还冒着犯天条的风险,可谓诚意满满。

“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你可能会是改变规则的唯一希望。”

“你也想改变规则?”

“我现在这么人不人鬼不鬼的,不就是因为规则吗?”

不知道为什么,平时不靠谱的空空术超乎寻常给力,不到半小时就“偷”到了,还顺便把逐日功又偷一回,还有张哲翰一直瞧不上的五行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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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称:同传术】

【等级:1】

【功能:沟通】

【说明:源自上古通灵神兽谛听的技能,可与任何生物沟通。可升级。已融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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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先生缩回手,“最后送你一句话吧。”

张哲翰很意外:“什么话?”

祝先生顿了顿:“廷前冷落鞍马稀,斜雨纷乱忧心失。”

这不是两句诗吗?听着怎么这么落寞凄惨,虽然曾经是不死不休的对手,此时也难免悲悯:“你也别太伤心了,人生如梦……”

祝先生凄惨地笑了笑,拱了拱手:“永别了!”就地消失。

张哲翰看着池水怔了半天,想到自己还在被满世界追杀,朝不保夕,也好不到哪里去,不由得有一种兔死狐悲之感。

背后传来沉重的脚步声,张哲翰偷眼一看,是巴朵尔,忙一抹脸变成它见过的三眼人形象,转身打招呼:“巴朵尔,你好啊。”

巴朵尔瓮声瓮气道:“翰里,是你啊,刚才女哂啦在找你呢,没想到你在这里。”

红案在找我?嗯,必须得找我,刚尝到男欢女爱的味道,还没吃饱就刷新了,可不得满世界找我吗?

“她在哪儿?”

“我说没看见你,她跺了跺脚就不见了。”

璞玉初开,要赶紧加强爱夫主义教育,别一饥渴找别的男人去了,两千多万年前的世界观,谁知道会怎么样。

刚回到石床上,就看见红案正坐在床边,弯着腰好奇地看着圣体盒。祭炼已完成,圣体盒上横卧着一柄褐色骨刀,一米多长,和村雨很像,刀身厚一些。

张哲翰从后面抱住纤腰,在修长的脖颈后吻了一下,红案浑身一颤,瘫软在他怀里,这个开关张哲翰费了好大劲才找到,原因是面积太小隐蔽性太强。

“想我了吗?”

“嗯。”

张哲翰嗫嚅道:“你……以前……”

红案知道他问什么,抬起头看着他的眼睛:“我们三眼女人一生只有一个男人。”

本来想着加强爱夫主义教育,没想到根本就是多此一举,还是对三眼文明认识不足。

张哲翰试探道:“可我不是三眼人。”

红案不以为然,抚摸着他的脸:“只要你不抛弃我就行了。”

张哲翰举起右手:“我发誓……”

红案捂住他的嘴,柔声道:“不用发誓,如果你抛弃我,我会杀了你的。”

三眼人可真务实,根本就不相信赌咒发誓,直接给出最简单的解决方法。想起初次相遇时被她劈的那一刀,张哲翰后颈发凉。

有些话还是先说清楚比较好,万一观念冲突现在就撤退可能还来得及,如果将来什么时候一言不合再挨一刀可就晚了。

“可我有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