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宁病了,连着发了三天烧,人都是浑浑噩噩的。
连安别的地方也不敢带他去,就只能带着兄弟们,在阜成门的院子里扎下来了。
他都快熬不住了,脑瓜子一阵儿一阵儿的犯晕。
那天付宁跑了,到了半夜都没见回来,他心里不踏实起来,等到天都快亮了,忙不迭的跑到阜成门,连个人影儿都没见着。
问遍了周围的住户,知道那天这儿停了一辆陌生的马车。
顺着马车再找,出了阜成门大街线索就断了,没办法,京城的车马来来往往的太多了。
他找了地面儿上的大了,把那些乞丐头子们都找了来,开了悬赏。
可这帮人把地皮都快刮下去三尺了,付宁就跟人间蒸发了一样。
桂平也没闲着,甭管巡警、刑警,还是管食品卫生的、消防救火的,都托到了。
安晨冬也得了信儿,付宁在农林部这些年,没少给他们做脸,司长也念他的好儿,亲自给警察厅写了公文。
连安还联系了他在安国军司令部的人脉,让他帮忙下个公文,在他们这一序列里也查找查找。
连故宫博物院的裴立言在京城没什么人脉,都托几位鉴定大家帮着找人。
这个动静一捅出来,付宁可真是出了名儿了。
连茶馆里的茶客们都知道,有个研究耐旱玉米的人在京城失踪了。
但战场局势一日三变,安国军忙着撤退,各个衙门口儿都不知道将来自己何去何从,都在找路子,没两天就把付宁扔在脑袋后头了。
还是桂平那边儿先有的突破,一个积年的老巡警悄悄递了话儿。
说是海淀西苑,颐和园边儿上有个废弃的练兵场,前些日子总有车马进出,还有枪声。
他们这才摸到那里去,时机赶得刚刚好,再晚一点儿付宁就得交代了。
吴清在德国的学业结束了,拿到了工科博士的学位,本来想突击回国给付宁一个惊喜,结果把自己给惊着了。
奉军撤了,北伐军还没有完全进城,这个时候的京城是最混乱的时候,也是最好摸鱼的时候。
那些家里孩子被抓起来的人家都动起来了,就像付宁说的,能供得起大学生的人家,没有怂主儿!
桂平这边儿有线索,他们能打通关节,俩好碰一好,京师警察厅成立了一个特别行动组跟着他们一起来了。
那些黑衣人甭管活的、死的,也都带回去了,但是日本使馆的人去转了一圈儿,这事儿就没有下文了。
这些连安都不关心,他现在就担心付宁转不过弯儿来。
付三爷不烧了,但是一点儿精神都没有,拿着这些天的报纸呆呆的坐了半日了。
他们在京城的上蹿下跳是有用的,加上罗旭那边确实在皇姑屯附近的三孔桥底下发现了炸弹,所以老帅的行程其实是变了的。
他的专列一出山海关就停下了,所有人从火车改成了汽车,但快到奉天的时候,车炸了。
到底是车的问题,还是路的问题,现在也没有定论。
老帅受了重伤,在医院抢救了一天一夜,到底是没有挺过来。
“吴大舌头跟他一块儿走了,真就应了同年同月同日死了,我听着还有点儿羡慕,你说咱们兄弟……”
“你闭嘴!”付宁忙不迭的就给打断了,他现在听不得这个,“你说点儿吉利的,盼点儿好儿吧!”
连安把别人都打发出去了,屋里就他们两个,为的就是让付宁说话随便些。
“二哥和付闯现在什么情况了?”
“现在命都保住了,罗旭伤了腿,付闯伤得严重,奉天城里又是风云诡谲,旭大爷怕出了闪失,把他送到齐齐哈尔去了。”
那些日子的奉天城跟火药桶一样,不要说国内势力,外国势力都不错眼珠的盯着呢,特别是日本和苏联,台上、台下争得厉害。
这个环境里没有完全信任的人,罗旭都不敢松开兄弟的手,就怕一转眼人没了。
最后他还是用了当年黄琛给他的保命符,在奉天城里找了那个能被烂柯人托付的暗桩,才把付闯送出城去。
齐齐哈尔有郑连长在,现在人家也是营长了,那个农场经营得像模像样,付闯在那边可以放心,毕竟是从伊尔库茨克一路顶着枪林弹雨趟过来的。
“现在就是罗旭有点儿麻烦,他们怀疑旭大爷贼喊捉贼,把他隔离审查了,让他交代消息来源。”
“疯子……”
“他也不傻,当然就把黄琛顶在前头了,咱们跟黄疯子的交情也瞒不了人,他让石头回来传的信儿,应该没有大事儿。”
确定了罗旭和付闯的情况,付宁又开始盯着报纸发呆了,前天国民政府己经宣布要迁都南京,京城马上就要改名叫北平了。
他徒劳的翻着报纸,那一条条时政要闻从眼前划过,他的情绪最终还是崩溃了。
这是他二十年以来,第一次全身心的投入想要改变历史,结果呢?变了,却又什么都没变!
他差点儿搭进去两个兄弟,也没有改变老帅被炸死的命运。
难道这历史的车轮滚滚向前,就真的没有转个弯儿的可能性吗?
付宁的喉头又开始发紧,腥味儿又翻上来了。
连安见他脸色又苍白起来了,搂着他的肩膀前胸后背一通儿划拉。
那天在西苑,付宁己经喷了一口心头血了,肖远安说他短时间内不能再动心神,要不然就要损根本了。
付宁强压着把血咽下去,张着嘴深深吸了两口气。
不是他迷信老帅,觉得他活着就一定能怎么怎么样。
是他觉得,再怎么样也应该比他儿子强!
至少他真的压得住这帮老哥们儿!
付宁也信他说不出来“不抵抗”这三个字!
再次也不会比后来的十西年更次了。
付宁把报纸放在一边,跟连安说了一句,“大哥,早做准备吧!”
“行,这你就别操心了,好好儿养着吧!赵家庄那边儿你也别挂心了,我让石头去说一声儿,你今年就不回去了。”
“赵怀礼和赵锦生怎么样了?”
“那个小的没事儿,那个除三害可是差点儿没了,他的脾打坏了,抢救了一天一宿,要不是他那个同学给他交了医药费,只怕现在人都没了。”
“快手杨必须得解决了!不能把留到最危险的时候,一个汉奸比起那些侵略者危害性更大!”
“放心吧!在天津让他跑了,这回绝对不会放过他的!”
门口传来了第三个声音,付宁和连安循声看过去,一个穿着军装的人不知道在门边站了多久了。
看见他俩都回头,来人一笑,“这个事儿现在我还是能做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