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红 作品
第517章 严嵩离场
严嵩如往常一样,侍弄着媳妇儿的盆栽,双耳不闻窗外事。
侍弄过盆栽之后,与儿子谈心,悠闲惬意。
严世蕃话很少,大多都是严嵩在说,偶尔才说上一句,没有了当初的桀骜,也没了当初的心机,整个人显得很木讷,却也很干净。
欧阳氏却没丈夫的闲情雅致,见他一点也不急的样子,更是忧心,“夫君,你就一直这么不作为吗?”
“皇上早已决定的事,我还做什么?我又能做什么?”
严嵩微微仰起脸,阳光照耀下,双眸更显浑浊,轻轻道:
“这人啊,要有自知之明,要安分守己,如此才能长久,才能保下到手的富贵,越争,失去的越多。我都这岁数了,孙子也不是大才,真把他推进权力旋涡,是祸非福,这样就挺好。”
“可是……”欧阳氏忧虑道,“夫君想急流勇退并不为错,怕只怕一步退,步步退,时下的这些也会失去,甚至……会被政治清算啊。”
严嵩笑着摇头。
“夫君你不是常说,权力场素来没有情面吗?辉煌时,个个巴结,落魄时,个个恨不得来踩一脚,如今裕王得势,之前与夫君统一战线的官员,时下已改换门庭,难保不会向徐阶纳投名状,好一脚将你踢开权力中心,甚至……落得凄惨下场。”
严嵩失笑道:“夫人也是一知半解。”
“都这会儿了,你还笑的出来?”欧阳氏气结。
“皇上不会牺牲我,徐阶也不会对付我,夫人担心的事情就没可能发生。”严嵩微笑道,“这条看不见的红线,哪怕永青侯,都不敢轻易破除。”
“徐阶不会?”
“当然!”严嵩说道,“今日之严嵩,明日之徐阶,徐华亭不会不懂这个道理,皇帝喜欢臣子相斗,却不是死斗,李青也不想朝廷内耗。适当的、有序的争斗,有利于权力架构,可若是‘你死我活’……就过界了,夫君呢,算不得贤良之臣,可也没做过大恶,总体来说,还做了不少实事呢,两尊大神不表态,他徐华亭就是有心对付我,也没那个胆子。”
“这……真的?”
“呵呵……一县之地的官吏,都还知道新官不算旧官账,徐阶若连这个都不懂,又岂会有今日的地位?”
严嵩轻笑道,“夫人不若多想想,咱们还乡之后的打算,比如,种花还是种菜。”
“夫君的意思是……咱们要回家了?”
“再赖着不走就没眼力见了,纵观大明阁员,能功成身退者不足一半,就连当初风头最盛的三杨,都没逃脱制裁,相比之下,咱家能平安落地,已是不能再好了。”
严嵩满心轻松的说,“虽不掌权了,但地位还是有的,且这些年也捞了不少,够几代人锦衣玉食了,还想什么?”
一直沉默的严世蕃,茫然道:“爹,咱回哪个家啊?”
严嵩满脸慈祥,轻轻道:“回江.西的家,你儿时住的地方。”
“我……没印象了。”严世蕃讷讷道,“是什么样子的啊?”
“到时候就知道了。”
“哦。”严世蕃点点头,又不说话了。
欧阳氏有些难过,严嵩却不觉有什么不好。
“这未尝不是他的福气,咱老严家的福气……”严嵩扶着椅子坐起身,打着哈欠道,“世蕃,你也去午睡吧。”
“哎。”
严世蕃站起身,走向自己厢房。
却在这时,丫鬟匆匆来报:“老爷,皇上来了。”
严嵩怔了怔,道:“夫人,你去厢房把拐杖给为夫取来。”
“啊?”
“快去吧。”
~
前院客堂。
严嵩拄着拐杖匆匆走进来,一边请罪道,“劳皇上久等,是老臣的罪过。”
“朕也刚来,屁股都还没热呢,行啦,不用虚礼了,坐吧,这是你家。”朱厚熜瞧了眼他手上的拐杖,打趣道,“怎么,严首辅这是要倚老卖老了?”
“臣哪敢啊?”严嵩讪笑道,“臣只是……真上了岁数,没这东西,走路是真不稳。”
严嵩走到一边椅上,扶着拐杖缓缓坐下,道:“不知皇上今日来,有何吩咐?”
“你拐杖都用上了,朕还能有什么吩咐?”
“呃呵呵……食君之禄为君分忧嘛,皇上但又吩咐,臣怎好不尽心竭力?”
朱厚熜叹了口气,道:“你这是想告老还乡了?”
“皇上,臣……是真老了。”严嵩目光带着祈求,满脸期许的说,“朝廷人才济济,多臣一个不多,少臣一个不少,不知皇上可……可否允准。”
“唉,说实话,朕今日来就是为了留你,不想你……”朱厚熜惋惜道,“这么多年了,你也不容易,既然你想退,那便退吧。”
严嵩感动莫名,不想皇帝这次竟如此大方,忙撑起身子深深拜了下去。
“皇上如天之恩,臣百死难忘!”
“起来吧。”
“哎。”严嵩缓缓起身,吸了吸鼻子,坐回原位。
朱厚熜惆怅道:“于朕而言,那些个清流远不及严卿,哪怕徐阶,也多有不如,而今你也要走了,朕又少了一个股肱之臣。”
严嵩干笑道:“皇上谬赞了,臣非贤良之臣。”
“贤与不贤,可不是那群清流官员说了算的,朕比谁都清楚,一个这样的严嵩,胜过十个那样的清流。”朱厚熜难得真情流露,“这人啊,从来就不能单纯的论好坏。”
严嵩轻轻说道:“这样的严嵩,正是因为有这样的皇上,没有这样的皇上,就没有这样的严嵩。”
朱厚熜怔了怔,随即苦笑道:“照你这么说,没有那样的李青,也没有这样的朕了。”
“哪里,有无永青侯,皇上都是千古少有的明君,这点不会有任何意外。”严嵩义正言辞的说。
朱厚熜只是笑了笑,再次问道:“真想好要走了?朕可是真心不想你走,朝廷还需要严嵩。”
严嵩默然。
“成吧,君子成人之美,朕就做回君子。”朱厚熜叹道,“打算什么时候走?”
“夏将去,秋高气爽行路最是舒心。”
“嗯…,可以。”朱厚熜答应,“你我数十年君臣,想要什么尽管开口,无有不允。”
严嵩想了想,道:“臣别无所求,只求孙子能够少涉足权力争斗。”
“这个要求太简单了……再提一个。”
“真没了,臣不缺什么。”
“好好想想,走之前都有效。”朱厚熜说。
严嵩点头称是。
又聊了些无关痛痒的事,朱厚熜起身道:“本是想挽留的,结果你执意要走,许多话也用不上了。”
“臣无能,谢皇上成全。”
朱厚熜笑了笑,“不用送了,好好歇着吧。”
严嵩俯身行礼,“恭送皇上。”
……
数日后,严嵩请辞,皇帝拒绝,再辞再拒,如是者三,严嵩得以告老还乡。
权力场少了一个严首辅,却并未因为少了一个严首辅,就变得沉寂……
你方唱罢我登场的权力场,从不寂寞,一直都精彩。
来不及为严嵩的离去唏嘘,就都加入了争储之中。
说是争,其实也没什么好争的,不过是一场戏罢了,走个过场而已。
只有景王当真了。
还妄想搏一搏。
奈何,严嵩的离去,让他再没丁点市场,别说尚书侍郎,就连一个员外郎,都对他敬而远之。
没人投资一个注定就藩的藩王。
现在不会,之后更不会,待其就藩藩地,真就是天涯路人了。
短短时日,景王朱载圳就从核心种子选手,沦为无人问津的‘破烂货’。
朱载圳心都碎了。
更让他寒心的事,父皇的脸比六月的天变得还快,再无当初的宠爱,只是准许他自己挑藩地。
朱载圳认清现实之后,挑了苏.州。
不允。
又挑了杭.州,还是不允。
气急败坏的朱载圳干脆不挑了,直接找上父皇,称要去南直隶为太祖守陵。
朱厚熜却问他是不是想造反。
愤怒到极点的朱载圳,口无遮拦地把朱老四的那点人尽皆知的破事儿,全给抖落出来了……
朱厚熜气得冒烟儿,连打带骂好一通……
朱载圳受了伤,朱厚熜躺了床……
可谓是两败俱伤。
这可把黄锦给急坏了,连忙派厂卫去寻李青。
朱载坖也不轻松,刚被立为储君,父皇就要他处理奏疏,前太子前车之鉴在前,他哪敢大意分毫,愁的茶饭不香……
还好有他的高军师出谋划策,这才稳住了彷徨失措的朱载坖……
…
权力场的动荡不小,远在甘.肃的李青,却是专注于借用此次危机,稍稍经营一下西域……
连重新立了太子都还不知道。
当然了,就是知道,他也不会分心。
朱厚熜还能干,还能干挺久,他没必要心急。
夏去秋来……
灾民总算是彻底稳定住了,不过,花费大头也要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