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密王宫。

    李青坐于首座，慢条斯理地喝着茶，神情淡然。

    杨彩饶有兴趣地打量着王宫陈设，临近知天命年纪的他，还是第一次离开中原，好一阵儿之后，才问向作陪的王子，道：

    “忠顺王今日能回来吗？”

    王子讪然道：“昨日父王就传回了消息，说是今日回来，应该错不了，抱歉，让上使久等了。”

    话是对杨彩说的，可王子的眼神始终停留在李青身上。

    李青放下茶杯，说道：“我们也不是太赶时间，无妨的，你去忙你的吧，不用顾及我们。”

    “这……在下岂可失了礼数？”

    “去吧。”

    “呃……是。”王子只好起身，“上使请便，但有所需尽管吩咐。”

    李青点了点下巴。

    王子学着汉人礼节一揖，转身离去。

    杨彩问道：“这都三日了，该不是忠顺王故意躲着不见吧？”

    “没你想的这般复杂，人王子不是说了吗，忠顺王去了吐鲁番与忠明王洽谈事务，且也说了今日会回来，不用急。”

    李青伸了个懒腰，道，“怎么，王宫都住不习惯？”

    “呃呵呵……哪里，下官重担在身，如此……难免有负罪感。”杨彩干笑。

    顿了顿，“侯爷，吐鲁番咱们还要去吗？”

    杨彩知道以李青恐怖的赶路速度，一个月的期限足够跑去吐鲁番，甚至再去一趟叶尔羌都不是问题。

    作为未来的西域布政使，杨彩自然想提前与这些地头蛇接触一下，为未来布局。

    李青不置可否，反问道：“你想去？”

    “下官……”杨彩一阵纠结，末了，选择说实话，“下官想去的，自出关之后，下官就将这后半生放在了西域上面，西域辽阔，若无侯爷，下官想光顾吐鲁番、叶尔羌，不知要耗费多少时间。而且……”

    杨彩讪笑道，“若有侯爷引见，未来下官说话腰杆子也硬不是？”

    李青微笑颔首：“实话实说，没什么不好意思的，我本就是要带你去。”

    “谢侯爷提携。”

    李青却是笑容一收，严肃道：“从钱粮到官职，再到为你搭建的关系网……我可谓是给予你最大限度的支持，如此条件之下，你若辜负了朝廷，可就不是一句无能可以脱罪的了。”

    杨彩一凛，连连称是。

    “下官明白。”

    “如此最好，本侯的凶名想来你也多少知晓一些，我是否和善，只取决于你。”李青嗓音稍显冷淡，敲响警钟。

    经李青这一说，杨彩这才想起之前选择性忽略的事……

    话说这位永青侯，可真不是什么善男信女。

    作为大明的官员，岂能不知本朝历史？

    李青的具体事迹杨彩不甚清楚，可单就是了解的九牛一毛，就足以让他毛骨悚然。

    “下官肝脑涂地，也万不会辜负皇上、辜负朝廷、辜负侯爷。”杨彩连忙下保证，道，“十年之后……”

    “不用十年，我有空会常来关外自己看。”李青淡笑道，“只要实心用事，哪怕是多些时间我也不会如何，反之……我想你也不想见识本侯狠辣的一面，对吧？”

    “是是，下官定实心用事，不辜负皇上提拔、永青侯栽培。”杨彩连连称是，喜悦感淡去了些，敬畏心浓郁了些……

    李青没再说什么，微微后仰，闭目养神。

    杨彩少了些往日的随意，愈发恭谨。

    …

    临近中午。

    王子匆匆赶来，与之而来的还有忠顺王拜牙即，以及吐鲁番忠明王之子。

    “小王见过永青侯。”

    “忠明王子见过永青侯。”

    “少礼。”李青引见，“这位是杨知县。”

    杨彩含笑一揖，道：“忠顺王，忠明王子，下官有礼了。”

    李青引见之人，二人自不敢怠慢，忙也客气……

    短暂的场面之后，各自落座，李青对杨彩的身份又作了详细解释。

    闻听杨彩虽任知县之责，却有五品之职，且还扮演着经营西域的重要角色，忠顺王，忠明王子，更客气了些。

    杨彩受用的同时，也对李青更加折服。

    永青侯还真是走到哪里都吃得开……

    忠顺王主动解释道：“仰赖大明皇帝陛下，多赖永青侯从中调和，现如今，哈密与吐鲁番已然握手言和，小王此次去拜访忠明王，是为了促进双方交流……”

    忠明王子也连声附和，不免又是对大明皇帝一阵歌功颂德。

    对此，李青自然乐意见得，表示认可。

    好一番场面之后，也到了饭点儿。

    珍酒佳肴摆上桌，主客边吃边聊……

    得知李青来是为了关外建设，且也不白让帮忙，忠顺王自然满口答应，忠明王子也表示愿意帮忙。

    至于所需的各种物资，更是想都不想，李青说一句，忠顺王一点头。

    这哪是洽谈？

    说好听点是吩咐，说难听点就是下命令。

    杨彩与有荣焉的同时，也更为振奋，这下有了永青侯背书，之后建设州府必然会事半功倍。

    兴许都不用五年，快的话三年就能建造一座州府出来。

    酒足饭饱，杯碟撤下，改为饮茶，微醺氛围之下，更显宾主尽欢。

    李青说道：“关内去年遭灾之事，想来你们也听说了，如此大的地震之下，朝廷难免顾此失彼，对西域的援助稍稍放缓了些，相信你们也能理解。”

    “永青侯见外了，皇帝陛下爱民如子，自然要先紧着受灾百姓，若非距离尚远，我等做臣子的自也要尽上一份力，哪敢生出埋怨之心？”

    李青微笑颔首，道：“朝廷赈济灾民的力度，相信你们多少也有所耳闻吧？”

    “皇帝陛下爱民如子，堪称前无古人！”

    三人连忙捧哏，却也出自真心。

    “你们也是大明的百姓，皇帝陛下的臣民，朝廷对关内如此，对关外也会如此，最迟明年起，朝廷就会加大对你们的援助建设。”李青说道，“贸易会加大，商品价格会优惠……同时呢，仍会保留你们相当程度的自主权，不过有一点，朝廷颁布的政策，可不能阳奉阴违，否则……呵呵……”

    忠顺王，忠明王子连连点头，连称不敢……

    忠明王子试探着问道：“敢问永青侯，朝廷的援助……大抵多少啊？”

    “哈密，吐鲁番，叶尔羌，总体不低于四百万两，具体如何分配，还需皇帝陛下和百官议出一个相对公平的法子来，届时会有明文。”

    李青说道，“这个钱可不是直接给你们的，具体体现在贸易产生的利润，商品价格的优惠数额等补贴方式，还有，这些钱也不是平白给你们的，不能装进王室腰包的，必须要用来建设发展辖下……”

    “朝廷会根据援助力度，以及援助得到的成果，做一个评估，对表现优秀的会适当加大一些援助，对表现差些的会适当减少……”

    忠顺王、忠明王子都认可这样的安排。

    经济上的事他们不太懂，不过也知道，只有让辖下富裕起来，王室的日子才好过。

    况且，相对于关内的官员，他们拥有极大的自主权，甚至还是世袭。

    如此情况下，自不会短视到只注重眼前利益。

    忠顺王不放心的问：“这四百万两的援助力度，只是一年的量，对吧？”

    “是，不过也是有期限的，朝廷不可能长达数十年的援助！”李青说道，“若是烂泥扶不上墙，朝廷自会及时止损。”

    “呃呵呵……这是自然，就该如此。”

    一边，杨彩也热血沸腾。

    作为未来的西域布政使，他也希望西域能支棱起来。

    杨彩笑呵呵举杯道：“皇上如天之仁，西域有福了啊。”

    忠顺王，忠明王子忙也举杯，连声歌颂……

    酒席宴散，李青特意给杨彩留了和忠顺王交流的空间，毕竟之后双方要常打交道，不熟悉一下也不行。

    李青则是带着忠明王子出了王宫。

    “吐鲁番无论是地域还是人口，都比哈密要强大，之前种种就不说了，之后可不能再以势欺人，更别想着侵犯哈密。”

    李青警告道，“不然，就等着大明天兵降临吧！”

    “永青侯说笑了。”忠明王子悻悻道，“如今吐鲁番和哈密亲如一家，怎么做出那般事来？”

    李青嗤笑道：“你们若真对哈密平等对待，为何只见哈密王亲自去吐鲁番，却不见吐鲁番王亲自来哈密？”

    “这个……”忠明王子一时无言。

    李青说道：“你们怎么想我不管，手最好老实些，莫伸得太远。朝廷不会坐视吐鲁番侵犯哈密，同理，朝廷也不会坐视叶尔羌侵犯吐鲁番。”

    “是！”

    忠明王子讪讪道，“待我回去，定禀明父王。”

    “不用了，我稍后会亲自去一趟。”李青摆手道，“之所以单独与你说这些，不过是你用不太久就能继承王位。”

    忠明王子震惊，喃喃道：

    “父王确是有意提前传位，可……永青侯怎知这些？”

    因为上次我与你父王赛马时，就发现他不太健康了……李青没解释，只是道：

    “汉人有句古话，杀人者，恒杀之。如若朝廷坐视吐鲁番进犯哈密不管，如何管着叶尔羌不进犯吐鲁番？莫要自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