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姬小仙 作品

番外3:人生代代无穷已

今天不晓得怎么了,江上轮船汽笛声格外重。

浑厚的隆隆声撕开云雾,把天都劈开两边似的,打从早上就有人来家里请高辛辞过去,几次三番打断他和安安“父子叙旧”他都有点生气了,这次还好,毕竟小高同学早把安安放下了,崽都睡着了,现在的他是在跟澄澄吵架,试图把被离婚的小舅子赶出家门。

但澄澄表示他宁死不屈诶。

他是这么说的:回家?回家干嘛,回家又没老婆,回家还有讨厌的老爹和讨厌的后妈和讨厌的弟弟,让他们一家三口过去呗,哦,四口,弟弟还有一小童养媳呢,反正他就带一姑娘,去哪儿蹭吃蹭住都成,不回家就是真理。

我一听也感觉颇有道理,虽然澄澄和老傅明面上没有吵架,但他们父子俩对彼此的厌恶那是心有灵犀的,老傅从前还能装装样子,如今也该晓得这么大儿子不好哄了,还是去哄小的好,且榭雨书和虽大,同在一个屋檐下总还是会碰见的,那是打招呼还是骂两句呢?这也是很难抉择的,分家是最合适的做法。

高辛辞则不满的表示:分家可以,他愿意自己出钱给澄澄再买一套房子,只请澄澄果断迅速的搬出去,顺便把之之也带走。

我拍他一下:“诶,刚还跟之之和睦相处呢,背后说小话是不是?你都没感谢人家养大你两个闺女。”小高同学不服气到一边坐去了,而我继续给澄澄想主意:“我看也不用买什么新房子,嫂子不是跟哥哥走了么,锵山还空着呢,就算你不想搬,装个样子让沈岐林收拾东西住过去,他跟老傅也不对付啊,你能跑,他可还在榭雨书和住着呢。”

澄澄恍然大悟般点点头,扭头打电话去了,高辛辞凑过来管我要抱抱,我正笑嘻嘻的把人搂进怀里,身后传来某个人尴尬的咳咳声,高辛辞烦躁的回头,卧室门还敞着,外边是站着一踮一踮还隔一阵扣扣脸的朱文青,人仰头望着天花板。

轮船汽笛声越来越响了,刚才传来好大的一声“砰”,差点把安安都吓醒,这似乎也预示着高辛辞今天不得不复工。

我轻轻推推他:“去吧,不是什么大问题、他们也不会来找你,我和澄澄还有点事要说呢。”

高辛辞委屈的皱了皱眉:“你为什么总有话跟他说?怎么没什么事跟我说?不会还有什么事瞒着我吧?我担心你啊。”

我被这三连问整得哭笑不得,大Boss都归西了,我还瞒什么呀?当即给手指哈气给他来一脑瓜崩:“你胡想什么呢!你看我还有力气搞别的吗?我连走两步都费事儿了,再说了,你上班能走多远啊?你明明就在书房你快去你的吧!”

高辛辞哈哈笑了两声表示也对,随后就跟一脸鄙夷的朱文青走了,月嫂见时间差不多,也不好让我一直顾着孩子,进来把安安和泱泱抱出去,门关上,澄澄迫不及待就扑上来跟我诉苦,给我讲榭雨书和眼下是个怎样“情深”的场面,老傅都一无所有了,当初也那么辜负怀着孕的程菱,结果如今程菱还是乐意从老宅回来伺候他,一边又养着漾漾,倒是有种其乐融融的架势,可给我家小宝恶心坏了,当晚就搬出来,本想着投奔露露,没成想露露也不要他了,只好来找我,恳求我千万不要再把他赶出去。

他这么说着,手上还不忘加点抹眼泪的动作,扭捏什么家的意义不止是一座房子啊,他才不要孤零零的到锵山住着去。

“不是有沈岐林和泱泱陪你嘛。”我笑着问。

澄澄努努嘴:“两个大男人和一个小婴儿组成的家庭好奇怪,我不要跟他过。”

我没什么话说,澄澄那狡黠的样儿我就晓得他重点不在此处,果然下一秒就继续绘声绘色的描述起榭雨书和的场面,说着我说不出来的难以言喻的脏话,咒骂着那个把他带到这个世界上的男人,头一次这么激烈,不知道是为我还是为自己,只记得路泽沄救醒我的那天他说过,他只是睁不开眼,实际上,我们说什么他都听得见。

哦,那他是该更讨厌老傅了。

最后将话题终结在有关程菱的事情上,他说老傅回应了这段“爱情”,说等户口的事情解决后,他就去跟程菱领证,程菱拒绝了,没有理由,此后老傅便没有再提,程菱也继续一如既往的照顾这个老男人,端茶倒水,比从前更加殷勤。

澄澄沉默了,好一会儿才扯了扯嘴角:“姐,你说她到底是图什么呢?她也没比咱们大几岁吧?咱爸都能当她爸了,心甘情愿当小老婆,以前求着领证,现在人家给了她却不要,但又深爱着,我都看不明白了!”

我笑出声,一边从抽屉里找出针线一边问他:“那要你是程菱,你会选择跟老傅结婚吗?”

澄澄先是果断的摇头,想了一段,又认命般压压脑袋:“唉,还是结吧,给老男人生了孩子就够丢脸了,不结婚那更惨啊,孩子一辈子都是私生子的!我可不要。诶!那这么说的话为什么程菱不让漾漾摆脱私生子身份呢?”

“结了婚就能改变非婚生子的事实吗?”我说着,忽然想到澄澄也是这样,内心开始泛起波澜,他真的不明白这些吗?为什么还要从我嘴里听到答案呢?

澄澄没直接回答,笑容依旧的点点头,好像真的与他无关:“也是,反正漾漾的身份已经举世皆知了,要是不结婚,别人看着她这么辛劳说不准念她两句好呢,说她是、为情乱智,但要是这时候结了婚就可能是不择手段了哦,但我又总觉得她对爸不是演戏那样的好。”

我嗤笑,勾着手里的线看看外边黑压压的天:“这样啊,那我们当初真的应该相信她说的、她对老傅是真爱。”

澄澄否决:“我看是傻吧!我妈都醒悟了,她还没醒悟呢。”

我还望着天,冷不丁炸下一道雷来,却又没有看到闪电的影子,便觉得荒唐的很,凑近了双眼想瞧个清楚,又被澄澄略显急促的抓回去,刻意将话题引开。

“这什么啊?”他咽了咽,指指我手上忙活的东西。

我松口气:“毛线喽,我想着给安安勾个小鞋什么的。”

澄澄眯着眼挨近看我:“你怎么不给我织?”

我颇无语的看他,说实话,从某个人的称呼出现后我就再也无心逗趣了,困境不会因为二叔的去世就结束的,我知道活下来总还要应付从前认为细枝末节的事情,但我没想到这么快。

哦,不是没想到,是忘了。

二叔的尸体在马来搁了一个月,老傅一直给扣着,不让火化不让下葬,也没找个冰箱放,这大夏天的,最后整座山林都能闻到尸臭味了,大家怨声载道,直到我身体好一点才来问我意思,可我晓得他早想好了,他就是想要二叔死无葬身之地,就是想把他扔在异国他乡,或者大卸八块,扔到海里随水游走,我不肯,不仅如此,还花高价请入殓师把他收拾收拾,装进了傅家早备好的楠木棺材,抬回了津海,以从前的身份从前的架势葬入祖坟。

二房一百多号亲戚、几百个学生甚至管事的为此都长长的松了口气。

老傅暗里是不满的,我便反问他,他能回去把这些人都杀干净吗?不是说、一生为傅家做贡献吗?怎么遇上自己的仇恨就遏制不住了?二房那些无辜亲戚不是人么?

老傅沉默了。

但从心里讲,我当然也不是如此大义凛然,一方面对二叔总有些希冀,另一方面,他死哪儿不要紧,清云哥还要回家的,我哥也不能躲躲藏藏一辈子,他不会回来了,但他在外边、也得开开心心、平静安宁的过,离开马来时我在人群中见他最后一面,他领着嫂子和两个孩子,纵使苦涩也朝我笑了下的。

再有,就是离家之后威廉总想缓和我跟老傅的关系,老侯难得跟他站在一条线上,大抵也是怕我记恨他,可实际上我什么都没说,我只管在家照顾孩子了。

这些事情如理不开的丝线死死缠着我,我倒真忘了,已经过去八年了,陆茵茵该出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