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承之看沈琳琅站在后院阳光下,神色略显肃然,谁又能想到这个心思如此细腻严谨的女子,会是当初那个刁蛮跋扈的将军之女呢。
景承之方才还以为沈琳琅是过分照顾那冯氏遗孤,这才瞒着那遗孤,现在才知道,原来沈琳琅考虑到了这么多。
景承之刚经历了丧母之痛,也不是不能理解冯氏遗孤心中的痛苦,他是丧母之痛,而那冯氏遗孤,是失去了所有的家人,一场火,竟是连家和好几口人都给烧没了。
还有那纵火之人,也确实让人寒心,沈琳琅没提之前,景承之倒是没什么想法,现在听了沈琳琅的话,才知道这些大夫是何种心情,不就是农夫与蛇,好心救了条濒死的蛇,还捂在心窝里,结果这条蛇不但没有感恩,还在醒来后咬了农夫一口,以至于农夫中了蛇毒而亡。
如此心寒之事,若是农夫有下一世,定是不会再救这条蛇了吧,就算看见这条蛇濒死,也会选择冷眼旁观。
冯子祺若是早早的知晓了冯氏医馆是被这条“蛇”给烧了的,自然是不想再救这条蛇了,但是不想再行医的冯子祺,似乎也没什么剩下什么了,没有了家人,就连家中传了三代的医馆,也决定放弃了,还有什么能支撑他活在世上?
沈琳琅看景承之似乎已经了然于心,便去房间寻冯子祺,看看他的情况。
进了房间,沈琳琅将门给掩上,但那是没有紧闭,免得又被景承之怀疑她和冯子祺有什么。
沈琳琅进去之后,就看见冯子祺蜷缩在床上,双眸通红,瞧见她来了,眼眶里打转的泪水,竟是顺着眼角和眼尾流了下去,看得人心疼。
沈琳琅叹了口气,过去床边坐下,安抚冯子祺:“我一直瞒着你这件事,就是担心你听了会变成这幅模样,我当初受了冯老先生照顾,知道他们肯定不会希望你如此郁郁寡欢,伤心欲绝,所以我才选择瞒着你,让你好好振作起来。”
冯子祺瘫在床上,微微侧首看了看沈琳琅,满脸的不解和泪水:“沈姐姐,我现在已经不明白了……害死我家人的是医馆原来的病人……既然如此,我为何要救这些忘恩负义之人……”
沈琳琅拿了手帕,给冯子祺擦了擦脸上的泪水,心疼道:“这件事是那个犯人的不对,我问过官府那边,听闻这人脾气向来不好,容易冲动,总是在外面惹事斗殴,但是为人难得孝顺,偷了钱带老母亲去冯氏医馆治病,但是他的母亲已经病入膏肓,无药能医,只能开些药材吊着命,但是此人为人偏执,也不明白医馆的意思,更不相信医馆的诊疗结果,认为医馆就是拿了钱不好好治病,是骗他的钱,因此在大晚上准备蓖麻油,将冯氏医馆给烧了。”
冯子祺一边听着沈琳琅的话,眼泪是不停的流下,就因为这个人,他们冯家这么多惨死……
沈琳琅给冯子祺擦拭泪水,那手帕都变得湿淋淋了,沈琳琅没办法,干脆又用袖子给冯子祺擦了擦,继续道:“子祺,这种人还是少的,很多医馆直到倒闭,都没遇上这种事,就算是开了其他店铺,也会碰到无理取闹的客人,我知道,碰到这种人,会让人怀疑自己为何要救死扶伤,但是这世间,又有什么是容易的呢?世上有好人,就有坏人,一辈子总会碰到几个,而那冯氏医馆,是你们冯家的心血啊,冯老爷子耗费一生开起来的医馆,若是无人继承,岂不是十分遗憾?”
沈琳琅安抚着冯子祺,还是希望冯子祺能想着冯氏医馆的事情,否则一个没了家人的孩子,要想着什么活下去呢?总要有个念想啊……
沈琳琅轻声的劝冯子祺:“冯老爷子的医术那么好,在京城多少人慕名而来,子祺,你当真打算让老爷子的那些不外传的药方子绝迹吗?”
冯子祺感觉头昏脑涨的,他现在搞不懂了,什么都不明白了,听了沈琳琅的话,只觉得沈琳琅那淡然的声音很好听,好像能让自己内心平静下来似的。
冯子祺依稀嗅到了一股熟悉的药香,循着药香看去,正是坐在床边的沈琳琅,冯子祺一把保住了沈琳琅的腰,将脸埋在沈琳琅腰间,略带哭腔道:“沈姐姐……我将冯氏医馆的药方子给你吧……我什么都不要了……但是让我和你在一起,我喜欢你身上的药香……就像是我娘亲身上的药香……我真的好想娘亲和阿爹,还有祖父……”
沈琳琅被冯子祺的举动吓了一跳,听了后面的话,才知道冯子祺这是想念自己的娘亲了,也就不好推开这孩子。
沈琳琅看着腿上埋头痛苦的少年郎,也是十分的不忍心,伸手拍了拍其后背,然后安慰道:“我不要你的药方子,但是你想待在这里,就待在这里吧。”
冯子祺抱着沈琳琅的腰,埋头在沈琳琅腿上,
眼泪是流水一般落下,很快就打湿了沈琳琅的裙摆,冯子祺嗅着那股幽幽药香,有些难受,他不是想待在回春堂,而是想和沈姐姐在一起,为什么沈姐姐就听不明白呢……
他现在已经无法去思考冯氏医馆和家人的事了,他只觉得万念俱灰,眼前仿佛一片黑暗,除了……温柔待他的沈姐姐,拯救他于绝望之中……
他现在唯一的希冀,就是能够和沈姐姐在一起,希望往后余生,都能和沈姐姐在一起。
沈姐姐……沈姐姐……你就不能嫁给我嘛……
沈琳琅坐在床边,感觉腿上凉飕飕的,可不就是裙摆被冯子祺的泪水给打湿了。
冯子祺这会儿还趴在她腿上,埋着头,不过已经听不见抽泣的声音了,人也十分安静,沈琳琅看冯子祺还在呼吸,这才放心不少,否则突然安静下来,都怀疑冯子祺是不是出什么意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