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雍说完这句话,额头直冒虚汗,小心翼翼看向李弘,生怕一句话说错,就会掉了脑袋。
然而,李弘却是出奇的平静,只是点点头:“继续说下去。”
“是。”
和雍应了一声,接着说道:“万岁爷,此番武昭国虽然遭逢如此大败,但,未尝不是一个机会啊。”
“楚国的军队,让奴才看到,往年靠武者精锐组成的锐勇,已经到了穷途末路,我武昭国可以仿效楚国军制,引进犀利的火器,
然后装备到军队中,奴才打听过,如果按照楚国陆军操典进行训练,不出半年,以我武昭国的国力,能再起一支数万人规模的军队,
万岁爷您想想,这不比需要耗费十几二十年才能培养一队精兵要省力的多么?”
听完和雍的解释,李弘欣慰一笑:“和雍啊,朕真是小瞧你了,没想到你对军务竟然也挺懂的。”
和雍躬身回道:“奴才受万岁爷器重,留在您身边多时,自然也学了些皮毛。”
李弘:“很好,要是满朝文武多一些你这样的忠臣,武昭国又何至于此啊?”
“万岁爷这么说,真是折煞奴才了。”
“和雍,你下去吧,一个时辰后,朕会将自己的决议给你送来,到时你再带给沈浪,朕相信,他不会再为难的。”
“奴才领命。”
和雍三跪九叩后,蹑手蹑脚退出了养心殿大门。
等他离开不久,章桂也是满脸沧桑进入殿内。
不等他行礼,李弘边摆摆手:“坐下,陪朕说说话。”
章桂沉默地坐到李弘身边,依旧低着头不发一言。
李弘瞥了他一眼:“怎么不说话了,朕还指望着你能再骂上几句,也比这样装深沉的好,想说什么就说吧。”
章桂:“万岁爷,这几日奴才是一天都没阖眼,一直在想,这武昭国怎么就会变成这个样子,明明是那么的……唉……”
李弘苦笑一声:“朕又何尝不是呢?”
章桂:“万岁爷,容奴才说句心里话吧,今日之败,非是我武昭军士不善战,实在是民心不向我武昭国,
即便是跟楚军拥有一样的武备,民若抛弃武昭国,武昭国还是无法战胜楚国这样的强敌。”
李弘:“你又要阴阳怪气了?”
章桂:“万岁爷,奴才斗胆问一句,你有多久没有细看那些地方民情的折子了,多地灾变,民怨四起,
万岁爷甚至没有多了解实情,就下令驻军镇压,这样是解决不了问题,民心也不会因为武力镇压而回到武昭国这边。”
李弘:“你是说朕不顾民间疾苦?”
章桂:“万岁爷蠲免地方钱粮多达两亿白银,这是历朝历代都无法企及的,但百姓为什么没有感激万岁爷呢?”
李弘沉默了,他当然知道原因。
蠲免不过是博个名声,但解决不了眼下灾民最迫切需要的钱粮,国库的钱都让他拿来打仗和巩固与边疆的关系,不愿再舍出一些给地方。
然后,他将这部分本该由朝廷户部出的赈济款转嫁给灾区周边州府,这么做会导致什么后果,李弘早已预见。
但他自认为掌控局势,靠着各大城池是武营家眷和驻军监督,足以防止民变扩散。
可如今,楚国的意外闯入,让李弘甚至是历代武昭君王设立的防民政策,完全处于崩溃的边缘。
海西金田民间结社,开始学习楚国的国策,批判武昭残暴,早已经被李弘知晓。
但他除了愤怒之外,却别无他法,只能批复各地官兵对金田社党密切注意。
为什么?因为手中已经无可用之兵去围剿,唯一指望的傅恒所部数千武营精锐,又被楚军分散扣押在南直隶各处,在跟沈浪条约达成一致前,是无法调动的。
而且,就算傅恒所部数千官军全部进攻海西,便一定能解决民社问题么?
不可能的。
良久,李弘才回道:“朕知道了,你先回去吧。”
章桂起身:“奴才告退。”
说完,叹口气离开了清凉殿。
“父皇!”
就在李弘困意来袭,打算眯一会儿后就给和雍回复时,李琰的哭喊声打破了沉寂。
只见李琰哭着跪在李弘身边,一把鼻涕一把泪。
“父皇,儿臣心里难受,想跟父皇好好谈谈。”
李弘一脸冷色看着这个一心要培养的接班人。
本以为这李琰经过这么多年教导,总该有点君王气度,可现在看来,一股子的小家子气,实在难成气候。
但除开李琰,整个子嗣似乎没有比他更适合继承皇位,这不免让李弘感到一阵悲哀。
“你除了会哭还会干什么?”
一声平静的冷斥,立马让李琰安静下来。
“武昭国还没完,你就在这里哭,哭能解决什么问题?”
“儿臣只是一想到父皇如此受辱,就十分难受。”
“那你去替朕把颜面挣回来,跑这里来跟朕哭诉,就能解决问题了?”
李琰忙摇头:“父皇,儿臣绝无此意,只是想要关心你。”
“你要真的关心朕,那就好好学习为君之道,想着如何让武昭国的根基稳固,而不是哭哭啼啼像个女人,何况,你还不如那个女人。”
李弘指向姜梦璇的画像。
“她现在都没你大,但十七岁时却已经是一国之君,担负起肩负王朝的责任,如今不到三十岁却已经带领楚国打的我武昭国割地赔款,
你呢?三十三岁了又有什么成就?成天跟王山水、关毛这群数典忘祖之流亲近,
朕不止一次跟你说过,这种小人根本不能给你带来任何帮助,要远离他们,
他们不过是我皇家御用的家犬而已,你却非要和这群不人不鬼的家犬厮混一块,还有半点君王风范么?”
李琰:“父皇,儿臣错了。”
李弘:“听说王山水和关毛还在京师各地宣传我武昭国的丰功伟绩?你通知下吏部,将他们革职,
再命宗人府除去他们的狄籍贬为庶民,没收赐予的宅院,这样的人就该回到本就属于他们的位置。”
李琰点点头:“儿臣回头就去办。”
李弘这才语气缓和了些:“皇儿啊,武昭国的江山早晚会在你手上的,只是,你继位后要面临的挑战,
得你自己去扛了,朕能为你做的最后一件事,就是顶住这江山,剩余的就看你了。”
“父皇啊!”
李琰顿时泪流满面,心中却已经把这老登骂了个狗血淋头。
一时间,清凉殿里至少还是一阵父慈子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