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喝蜂蜜龙井茶 作品
第六百四十章 力工的血泪
这是位于英租界的一处码头,最初是怡和洋行建设,方便自家货船停靠装卸,后来经过不断建设,已经成为不逊色于紫竹林码头的重要码头。
因为现在还没跟鬼子彻底撕破脸,英、美商人在津门的商业活动还是比较频繁的,从小汽车到香烟、煤油,各式各样的货物从这里上岸,然后行销各地。
沿着青石台阶往上走,经过数百米一条青石板路,路的尽头是各式马车、驴车,也有卡车,不过比较少见。
路的尽头,摆着一张桌子,周围支了挡风的篷子。
三五个人坐在的里面,大冷的天,都穿着黑棉袄,却偏偏要敞着怀,露出护心毛。
桌子上放了一个锅子,木炭燃烧,锅子冒出白气,水汽不时顶起来锅盖,发出闷响。
一个黑脸有麻子的男人搓着手,掀起锅盖,一股香气顿时传来。
“嘿!都他妈说什么一花二白,还真是不错,赶明再找地方打一只来吃。”
旁边立刻有人笑道:“二哥,都说这香肉大补,可不能经常吃,不然天天晚上睡不着啊!”
“哈哈哈!二哥是什么人物?他睡不着自然会去逛堂子,一个不行就两个,两个不行就四个,再怎么着也睡得着了!”
黑脸麻子男人本叫张二,原本是个破落混混,连卖打都不敢,只能在别人打群架的时候跟着架势,吃了上顿没下顿的。
可也该这个张二麻子时来运转,他长得让人犯恶心,可他妹妹却是挺水灵,不知道怎么就被盘踞在这怡和洋行码头的“曹字帮”的曹家少爷给看上了,都没正经收房,只是放在身边伺候。
可即便是这样,这张二麻子也足以摇身一变成了“二爷”,以为他识几个字,就被安排在这码头上管账。
所谓管账,既不用写也不用算,只是需要发筹子,回头工人拿着筹子来领钱,一个筹子换多少钱发给他们就行。
最后的大账自然有专业的账房先生来算。
在张二麻子看来,这活计简直舒坦极了!
这第一层舒坦,是油水大,先不说帮里给他发的薪水,单单是对工人的克扣,就吃不完喝不完了。
第二层舒坦,就是有人捧着,原来张二麻子是人憎狗嫌的臭混混,现在发了迹,身边也很是多了几个朋友,就像现在坐在棚里的这几个混混,原来大多看不上张二麻子,现如今又都围着他拍马屁,张二麻子觉得有这样几个人在身边,也显得自己有些身份,便整日带着他们吃吃喝喝。
第三层舒坦,就是张二麻子觉得自己也是人上人了!
自从他来到这地方管账,就新添了一个规矩,扛大包的工人凡是路过领筹子,必须先鞠一个躬。
要知道,工人的肩膀上可还扛着货,一两百斤的东西,全凭一口气撑着,以前领筹子都是接过来就走,赶紧到前面把货卸在车上,可现在竟然还要鞠躬!
这不是糟践人吗!
可张二麻子说了,你嫌我糟践你,我还嫌你不懂规矩呢,你愿意干就干,不愿意干就滚,这活儿有的是人干!
别说津门了,整个华北,吃不上饭的人多了!
你还能在这扛大包,那都是二爷我的恩典,我让你鞠个躬,就委屈你了?
香肉锅咕嘟咕嘟,自然有人给张二麻子倒上酒,他掏出来筷子,顺着咯吱窝一擦,迫不及待夹了一块,龇牙咧嘴吃了一口,香的五官走形。
这时候一个大个子扛着一个大包走过来。
这人长的魁梧,一米八多的个子,跟常人比已经算是健壮,也难为他在这年月能有这样的体格。
到了篷子跟前,大个子咬着牙鞠了一躬,随后伸出手。
可张二麻子只顾着喝酒吃肉,并不抬眼看他一下。
旁边几个闲汉嘻嘻哈哈的笑。
大个子咬着牙,闷声道:“二爷,麻烦您给我根筹子。”
张二麻子两手全是油,啃着骨头,砸吧砸吧嘴,随手把啃剩的骨头丢在地上,滋溜喝了一口酒,“哎呦,这不是马大个子吗!你忘啦,咱们是街坊,你以前还说我什么来着?奥,不务正业,敢情,您这就叫务正业啊!你刚才叫我什么?”
马大个子低下了头,只觉得鼻尖发酸,眼睛发晕,低声喊道:“二爷。”
他家还真跟张二麻子是街坊,虽说是小门小户,一直老实本分,马大个子从小体格就壮,也能吃,他老子没少为这事儿发愁,好在他们家就他爷俩,都出去干活,勉强能顾上嘴。
这张二麻子以前到他家偷过东西,被他抓住了,既没打也没骂,只是好心劝他不要再不务正业,好好找份营生。
不曾想被这孙子记恨上了!
张二麻子哈哈大笑,“哎呦我说马大个子,我说,你这扛大包,能顾上嘴不能?我听说你爹年前得急病死了,你看看你看看,这怎么话说的是,不过你爹死得好啊!这一个人吃饭,总比两个人吃饭强,是不是?行了,快滚吧,多扛几趟,好买混合面窝头吃!”
说着,他把一根竹筹丢到地上。
这就纯粹是糟蹋人了。
人家扛着大包,怎么弯腰去拿。
马大个子站住不动了。
他的鼻尖不再发酸,他的眼睛不再眩晕,反而慢慢开始变红。
自己老老实实卖力气,凭什么还要受到这种欺负!
凭什么!
张二麻子一看,“呦呵!马大个子,怎么着,你还要跟你二爷我犯混!告诉你,要不是看着咱们是老街坊,二爷我早就让你走人了!还扛大包,你跪着给人当狗都没人要你!”
“你跟你那死鬼老爹一样,整天说着什么仁义道德,可他妈有个屁用!你们连饱饭都吃不上!”
听到这一句,马大个子再也忍不住,本想用肩上的包裹砸过去,可一想,这是人家货主的东西。
于是把包裹放下来,两手前伸,把桌子一下掀翻!
滚烫的锅子顿时洒了一地,还有不少洒到张二麻子身上,烫的他嗷嗷直叫!
张二麻子怒骂一声,“抄家伙!打死算我的!”
码头上,许多工人朝这边看来,脸上流露出悲哀的神色。
有的犹豫着要不要去劝劝,有的只是埋头扛东西,一步又一步,走的艰难又专注。
更有人长叹一声。
这世道,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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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右手食指的关节太疼了,只能用中指一点一点敲哈哈,大家多多支持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