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书院两字,苏淡云转过来迎上对方询问的目光,想了想,回道:“京城的书院我还在了解中,听说京城的明辉书院和京郊的青云书院夫子都很负责,学习氛围也不错,感觉挺不错的,不知公子对这两家书院可有了解?”
燕乘春认真回想了下,道:“这两家的确环境不错,去的都是普通门户的孩子,收费也算合理,苏娘子是打算从这两家里选一家吗?只是京中还有其他顶级的书院,苏娘子怎的不选家更好的?”
苏淡云微笑了下,“我们是普通门户,京中那些顶级书院,里面的学生非富即贵,阿弟去了怕是不易适应。普通书院只要书院学习氛围好,夫子尽责,里头没什么乱七八糟的人,我也没什么不放心。”
“嗯,学习氛围的确重要。”
燕乘春赞同点了下头,又道:“其实我这边倒是有个想法,不知苏娘子可愿一听?”
弟弟求学之事一直都是她的心头大事,苏淡云本就想着找燕乘春请教一二,哪有不愿意听的,闻言便立即点了下头,“自是乐意,不知公子有何好建议,还请多多指教。”
见她眉眼难掩期盼,燕乘春知她是真心没有排斥,便笑着亲手给对方的空杯续上热茶,又给自己倒了一杯,说道:“傅家家学,不知苏娘子可曾听过?”
傅家家学?
苏淡云认真想了想,还真记不得自己打听过的地方里有这么一处。
只是一听到傅家,倒是让她第一时间想到了翰林傅大学士这么个人物来。
正想着就听对面之人说道:“就是翰林傅大学士他们家,苏娘子可曾听过此人?”
苏淡云当即心头一跳,下意识点了下头,随之又不确定地道:“所以公子所说的傅家家学,指的就是这傅大学士的家?”
燕乘春放下茶壶,微笑着点了下头,“正是。”
说着,示意苏淡云喝口热茶润一润喉,待看见她从善如流端起杯子抿了一口,这才笑着补充道:“傅家一直都有开办家学,傅家子弟大都先在傅家的家学中启蒙进学,之后有继续留在家学中的,也有考入国子监的。
至于夫子,在傅家家学执教的是傅家的二老爷,也就是傅大学士的亲胞弟。当年傅二老爷也曾在翰林任职,带领修订大齐开国史。然编史之任务实在繁重,史籍刚修订完成他便生了一场大病,从翰林院停官回家休养。
只是病好之后,傅二老爷子身子明显不如从前,加之其本身就不大喜欢在官场上转,也就借机彻底退了下来,随后接手了这傅家的家学,开始在家学中任教。舟哥儿若能跟着这样学识渊博的夫子学习,定能大受裨益,日后能更容易学有所成。”
苏淡云听着,总觉得这样的地方就似那天上的宫阙一般,实在可望而不可及。
再者,这傅家家学不是傅家为培养自己家中子弟开办的吗?外人如何能进?
她实在不解,便将这疑问问了出来。
燕乘春抿了口茶,闻言放下茶杯,微笑道:“据我所知,傅家家学虽大部分是傅家自己的子弟,但也曾有过傅家以外的人前去进学,比如京兆府尹家的公子,还有瑞国公家的公子,都曾在傅家进学过一段时间后考入了国子监。
不过听闻这傅二老爷子很是严格,若想进傅家家学,得先写篇文章给他过目,他相中了才能有资格入学。故而这么些年,傅家家学外来的学子虽有,但也的确不那么多。”
苏淡云明白这地方能学到学问,但也知道这地方不是她们这种门户的人能进的,就算真进去了,弟弟跟里面的人门第相差甚远,难免会受人白眼和欺负。
她自己就曾因高攀而尝尽了苦果,挣扎两世才从这泥潭中脱离,弟弟虽说是去求学,似是跟自己的情况不同,但两者其实都沾上了高攀的底色,并无太多区别,这又岂能让她放心?
想着,她不觉面露歉意,婉拒道:“多谢公子为家弟费心,然在傅家进学的皆是高门子弟,我们门户普通,实在是不好高攀的。我们还是从方才说的书院里选一家便好,那些书院也不错,相信阿弟在其中也能学得舒服安心。”
燕乘春对苏淡云的性子还是有些了解的,此时听音知雅,也多少明白了对方为何拒绝,默然一瞬后便诚恳鼓励道:“苏娘子的顾虑,我也能理解。只是舟哥儿的确是个读书的好苗子,若能得名师指导,潜力更能发挥出来。
其实书院毕竟学子众多,学子的教养难免参差不齐,就算是普通书院也保不准会有凌弱之人。
相较之下,傅家家学底蕴深厚,傅二老爷子又是个刚正之人,最见不得那些上不得台面的事情,以致傅家家学历来风气极正,虽有学术上的比拼,却从无凌弱之风气,舟哥儿在这样的地方进学,实在是利大于弊。”
这些内幕,苏淡云之前还真没多少了解,此时认真听罢,方才还坚定的心不觉也有了些许动摇。
只是方才这人说傅家家学不易考进,想到自己阿弟的情况,苏淡云刚松动一点儿的心不觉就又紧了紧。
她飞快衡量了下,为难道:“公子所言在理,只是阿弟年幼,之前也只在乡下私塾中读了点儿书,文章并没怎么写过,方才公子说要进傅家家学就得先写文章给傅二老爷过目,只怕对阿弟来说实在难度太大。”
万一阿弟落选后大受打击,在读书的事上灰心起来那该怎么办?
虽说阿弟从小就喜欢读书,不一定真会被打击得一蹶不振,但若是万一呢?
她知道自己想得太多,但弟弟之前吃了那么多苦,她实在不忍心再让弟弟难过。
燕乘春看着对方神色变换,沉吟一瞬后再次溫声说道:“我能理解苏娘子的顾虑,然人生哪有坦途?有的事不试一下又岂知不行呢?试过了不行,虽会伤心,但起码不会留下遗憾。若连试都不试,这遗憾岂不是比一时的伤心更能伤人?”
苏淡云心头一震。
是啊,自己以前就曾跟夏清允说过类似的话,而这一路,自己就是秉着这样的信念走过来的,这下怎的突然又畏首畏尾起来了?
唉,都是因为太想保护弟弟了。
可正如对方所言,自己虽然很想保护弟弟,但弟弟总会长大,总要走他自己的路,人生路上的得失,始终只能他自己去面对去承受。
燕乘春观其神色,知道对方已经把自己的话给听了进去,遂扬起唇角,接着劝道:“或是先问一下舟哥儿自己的意思吧,若他也想一试,苏娘子大可告知与我,届时我帮他争取这考试的机会。若他不想,我再帮他留意其他书院,不知苏娘子意下如何?”
苏淡云已被对方之前的一番话给说醒了过来,闻言便也下了决心,点头应下,“多谢公子为家弟如此费心,公子真知灼见,让人佩服,我回去后就问下家弟之意,会尽快给公子答复。”
燕乘春灿烂展颜,“你替我照看祖母,又救了我一命,你我之间早就是过了命的交情,实在无需这般客气。”
是啊,他的命,弟弟的命,这可不就是过了命的交情吗?
真没想到以前八竿子打不着的人,竟在这短短的暑去秋来之间就将命都给牵绊到了一起。
苏淡云心中感叹,只觉这一来二往间,之前还横在彼此间的那抹疏远也终被一点点抹平了去,此时再看面前人便多了几分亲切。
只是疏远可被抹平,规矩礼仪却还是横在了那里,实在不容她随便丢弃。
见事情谈完,天色将晚,她终还是起身朝对方行礼告辞。
燕乘春此时心里还装着对方对付温玉燕的事,早打算好了今日一定要找她好好问上一问。
然那事纯粹是自己暗中得知,面前人至今都未曾对其提起只言片语,若自己直接问来,未免会暴露自己派人暗中保护之举。
他之前还打算等对方提到她自己的近况时,趁机顺着往下问,然一直等着等着,竟等到了她开口告辞也依然没有任何可切入的点,这下终于也忍不住焦急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