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她这般直白说出对自己的信任,燕乘春霎时心头滚烫,下意识就又想起了祖母跟自己说过的话。
听到祖母问自己若她也有意,自己该当如何时,自己刚开始还说要拒绝来着。可就自己如今这副没出息的样子,若她真对自己动心,就算当日没有祖母逼他点那个头,他只怕坚持不住两息就会缴械投降了吧。
唉,看来自己之前还是太高估自己了。
燕四公子被苏淡云一句话带着开始自我深切反应,苏淡云看着他好端端地突然发怔,不禁就想起了衔山前两日让望川帮忙传给她的话来。
说实话,她对衔山的发现是抱有怀疑的,毕竟照穆老当年的手札记载,的确没有雪冰蝉导致中毒者精神涣散这么一说,但面前人才坐下聊了几句话就成这样了,看来对方还真有这方面的问题啊!
苏淡云不觉眉心簇起,观察半晌,终于放下手中杯盏,问道:“上回给公子开的药方,不知公子开始服用了没有?”
听见问话,燕乘春微愣了下,终于反应过来,忙乖乖点了下头,回道:“你开方那日就开始用了。”
苏淡云一直默默观察,见对方刚听见自己问话时,明显反应有些迟钝,心中愈发重视起来。
看来衔山说得并不夸张,对方的确有这个问题,且还问题不轻。
可上回自己复诊时怎的没诊出这方面的异样,莫不是上次自己诊得不够仔细?
想着,她不觉有些着急,遂点了下头,话锋一转,“公子既然来了,不知可否让我顺便给你诊一下脉?如此也好确认那方子是否对症。”
之前两人本来约好唐太夫人请平安脉那日再行复诊,不过这下来了,提前复诊自也无妨。
燕乘春想着,当即就点了下头,十分配合地伸出手放在桌上。
苏淡云二话不说就伸手搭上了对方腕间,拿出十二分的精神来给对方切脉,仔细切完左手脉象又接着去切右手脉象,如此反复几遍,她不觉就把自己给诊糊涂了。
这脉象除了跳得有些快,却也跟上回诊出的相差无几,并没有那种神思失调的情况。
仔细琢磨了下,她不觉皱眉问道:“公子自中毒以来,可有觉得精神难以集中,夜里难以安眠?”
燕乘春已经许久没被她如此仔细诊治了,哪怕几日前在宣平侯府的复诊前后也只用了一盏茶不到的时间。
此时感受着对方指腹反复在自己腕间起起落落,软软的暖暖的,渐渐就灼烧着他的腕间,连带着肌肤下的血液也愈发热乎起来,此时听见问话,更是恍惚了下才反应过来,开口答了声偶尔。
这反应落在苏淡云眼里,无疑又是病症的表现。
还真是奇了怪了,难道还有脉象诊不出的神思不属之症?
可是不应该啊,她至今已经给不少患有此种症状的病人诊治过,全都能诊出来,怎的唯独面前人诊断不出?
苏淡云心中茫然,最后将此归结为自己医术不够,并决心日后要在这方面好好精进。
想着,她收回手,“以公子脉象来看,新方子并无不良反应,可以继续服用。”
落在腕间的温热终于离开,燕乘春心中暗自松了口气,忙将手收回来,又生怕对方看出什么端倪,忙低头状似认真理起了衣袖,同时微微点头道了声好。
苏淡云一直默默观察,心中愈发担心起来,斟酌再三,她站起了身,道:“公子请再次稍候片刻,我这就去把给公子的药拿来。”
燕乘春终于理完了衣袖,也终于缓过来了一些,遂微笑着点头道了声好。
苏淡云深深看了对方一眼,忧心仲仲地往内院药房过去。
看着那杏黄身影消失在了门后,燕乘春下意识缓缓嘘出一口气来,又连忙趁着这空档好好调整了下自己情绪。
在心中连骂了自己几声没有出息,随之就听见花厅屏风后面忽的传来了什么动静。
他眉目立即肃然起来,警惕望了过去,随之就看见一个毛茸茸的小脑袋瓜从屏风后面悄悄探出。
待看清那小脑袋瓜上的面容,他不觉一怔,眸中的肃杀随之就被柔和的笑意冲没了影儿。
正想开口去唤,就见那孩子已经竖起了一根手指放在唇边,朝他比了个噤声的手势,鬼鬼祟祟地往前面屋门瞅了眼。
前头门外之前站着锦善和轻月,不过天气冷,此时两人已经到了斜对面的倒座房里吃茶聊天。那倒座房的门开着,能看到花厅外面的情况,却已经看不清他现在坐的位置。
燕乘春朝那外头望了望,随之转过来对孩子摊开手,摇摇头。
孩子会意,随之又忙指了指后院
那边方向。
那边正是苏淡云刚才过去之处,燕乘春当即明白,十分配合地做了个闭嘴的手势,又忙展颜朝对方招了招手。
苏行舟见了,紧张的小脸终于绽出了花儿,随之朝后头望了眼,见缔祥正照自己吩咐在那边小心把风,他当即放下心来,急忙猫着身子,放轻脚步跑了过去。
“乘春哥哥。”
他放轻声音,欢喜唤道。
燕乘春张开双臂接住了他,想到他方才的鬼祟模样,真是又好笑又不解,便也学着他的样子,放轻声音问道:“舟哥儿在自己家怎的还怕成这样?”
苏行舟听着,下意识又朝后面望了眼。
见没人过来,他这才转过来小声道:“阿姐说乘春哥哥过来是有要事商谈,让我不要出来打扰。”
燕乘春了然。
今晚他是过来拿药的,还要学习怎么用药,这事的确越少人知道越好,对方还真是考虑周到。
想着,他不觉弯起唇角,随之又好奇起来,“那你怎的突然跑过来了?”
苏行舟怕阿姐回来,也不再耽搁时间,闻言忙从自己腰上系着的小荷包里掏出一个东西,飞快塞到燕乘春手里,“我想给您这个。”
燕乘春一怔,低头看向手中东西,发现那竟是个用木头雕成的小人儿。
看着那小木头人的面容,直觉浓浓的熟悉感扑面而来。
他不觉心头一颤,轻声问道:“这是我吗?”
苏行舟害羞颔首,“这是我自己做的,乘春哥哥救了我,还费心给我找书院,我一直都没给您礼物道谢,就想着亲手做个东西给您作谢礼。”
说着,又难为情地挠了挠头,“只是乘春哥哥实在太好看了,我学艺不精,弄了好久也没法弄成跟您一样好看。”
看着那栩栩如生的小木头人,燕乘春心头眸里转瞬就柔成了水,笑道:“谦虚了不是?你这做得就跟活的一样,分明比我这个大活人还要好看,哪儿就学艺不精了?”
苏行舟得了夸奖,激动得小脸红扑扑的。
燕乘春真是觉得这孩子可爱极了,心中愈发喜欢,忍不住就抬手在他头上撸了一把,又溫声问道:“你小小年纪怎的会这个?你这是自己学的?学多久了?”
苏行舟腼腆着挠了挠头,“很早之前就学了,当时阿姐来了京城,我一个人跟着外祖,有时实在无聊就自己随便拿着木头雕着玩。后来去了大伯父家,村里有个乡亲是做木工活的,我给家里干完了活儿就抽空跑去他家看他做事。他人很好,我有时也会帮他做些简单的家务事。后来他见我感兴趣就教了我,我现在用的刻刀就是他送给我的。”
正说着,缔祥急急从后头跑了过来,“少爷,姑娘来了!”
苏行舟一惊,忙收住话给燕乘春道别,“乘春哥哥,我先不说了,要不然阿姐见我溜过来肯定会说我的。”
看着两小只如此惊慌失措,燕乘春实在忍俊不禁,笑着道了声好,正想解下腰间玉佩给孩子还个礼,谁料两小只竟似脚底抹了油般,眨眼就溜没了影儿。
见两小只旋风般消失在了屏风后头,燕乘春不觉好笑着摇了摇头,又低头望向掌中的小木头人,心头暖意一片。
外头的脚步声越来越近,眼看着就要来到门前。
燕乘春摸了摸小木头人,终是赶在脚步迈进来前麻溜将其塞进了袖中。
待苏淡云抱着一个木匣子走进来时,燕乘春已像个没事人般端着杯子喝茶,见她过来,遂抬眸迎上。
“抱歉,让公子久等了。”
苏淡云快步上前,歉意道。
“无妨。”
燕乘春轻快回道,笑意在脸上漾开。
苏淡云走到桌旁,将匣子放在桌上。
不知怎的,她总觉得面前人看起来似是比她方才出去前要欢喜不少。
是她不在时发生了什么事吗?
然四周一切如常,实在看不出有何不同。
苏淡云狐疑一瞬,权当是自己太过敏感,便不做深想,伸手将放在桌上的匣子打开,指着里头的一小白瓷瓶说道:“这就是我之前跟公子提过的药丸。”
燕乘春目露好奇,伸手将那瓷瓶拿起,目光随之就停在了上面贴着的一张小纸条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