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三十五章 人生无常

赵姓男子闻言忙点了下头,从善如流在苏淡云对面坐下。

“没错,家母的确时常腰腿疼痛。至于疼痛的部位,主要就是腰的位置,有时也会累及左腿。如此病痛已有多年,也曾找过不同郎中诊治,可惜一直时好时坏,至今仍无法根治。每回发起病来都会痛得难以坐立,无法安睡。不知家母这情况,苏娘子可能治否?”

苏淡云并未马上给出确定回复,而是又继续问了些其他跟病情有关的问题,随后斟酌了下,才道:“令堂既然从未受过外伤,此种情况也有可能是腰肾发生了问题所致。若是此种情况,倒是可治。只是要治多久,能否根治,这个我暂时也不好判断。且这病因也只是我的初步推测,故而一切还需当面进一步诊看才能确定。”

这话就是愿意接诊的意思了,男子一听,当即喜色难掩。

然紧接着想到什么,刚亮起来的双眸不觉就又暗了下来。

只见他紧抿着双唇,眸光闪烁了下,似是心中纠结了片刻才面露难色地道:“苏娘子,敢问一下,如家母这样的情况,不知诊金大概几何?”

作为郎中,这样的问题,时不时就会有病患提出,苏淡云对此早已习以为常,闻言便也神色平静地道:“令堂的情况尚未确诊,具体诊金此时还真是不好估算。”

男子也觉自己这问题有些傻,然今日过来,确定母亲的病能治是一方面,确定诊金几何则是另一方面,且可以说是最重要的方面。

想着,他握在膝头上的双手紧了松,松了紧,最后还是一咬牙尴尬笑道:“苏娘子所言,在下也很明白,只是不瞒苏娘子,家母看病多年,至今已经花了不少银子,家里此时手头实在拮据,故而在下想先了解清楚大概需要多少诊金药费,这样也好先去筹措银两。”

寻到恒安堂找苏淡云治病的,多是普通郎中治不了的疑难杂症,诊金药费本来就要比普通情况要多,故而找上门来的若是普通百姓,多半都会遇到与这男子类似的问题。

苏淡云对此早就见惯不怪,也时常会让她想起上一世随师父出游时见过的许多有病无钱治的乡民,想到他们只能绝望等死的惨状,心中就颇不是滋味。

此时听着,她不觉就生出了更多的怜悯来。只是医馆毕竟不是善堂,且她只是郎中不是东家,她只能尽己所能将人治好,实在无权决定诊金的高低。

她拧眉攒额一瞬,随即露出个理解神情,慎重回道:“虽说此时诊金药费难以估算,但照着以往看过的类似病例来看,若病情严重的,一个疗程下来估计需一百两银左右。若病情一般,那么诊金加药费可以减半。”

这么贵?!

男子脸色倏地一白,明显被这高昂的药费吓了一跳。

可他看得分明,对方从始至终都没露出半点儿鄙夷不耐,不仅如此,他似乎还从其眸中看出了几分悬壶济世的慈悲。

看来真如传闻所言,苏娘子的确是个心系病患的好郎中,这价钱应该不是虚报骗人的。

男子心中稍安,随即便鼓起勇气再次问道:“苏娘子方才说这是一个疗程的费用,那不知家母这种情况需要多少个疗程方能痊愈?”

苏淡云心中叹了一气,“令堂的情况,我如今实在难以断定。我只能说,依照过往的病例,大多数病人治疗两到三个疗程可以痊愈。不过像我方才说的,这一切都是大致推算,仅供赵郎君做个参考,实际所需的费用很可能与这出入较大。”

一听需要两到三个疗程,男子脸上的白当即就又多了一层。

然震惊虽震惊,男子的眼神很快就又重新坚定了下来。

“好,在下了解了。”

他朝苏淡云点头说道,随即想起什么,又道:“对了,不知除了以上说的诊金药费,若请苏娘子到寒舍出诊,这出诊的费用又是多少?”

苏淡云并无半点儿不耐,继续熟稔答道:“照医馆的规定,若是头次出诊,在城中的地方,出诊费是一两银。上门复诊则单算诊金,出诊费可免。”

男子了然点头,将这一一记在心中,随即面露感激地道:“多谢苏娘子拨冗解惑,那在下今日的这番问询,不知需付多少银子?”

苏淡云笑着摇了摇头,“这样的咨询无需费用,至于看诊与否,赵郎君可先回去考虑一下。只是南城较远,赵郎君下次最好在未正之前过来。若超过了未正时分,我这边出诊恐有不便。”

“好,在下记住了,今日实在叨扰了。”

男子忙正色答道,随后起身行礼告辞,神情沉重地跟着汪厚离开了诊室。

等苏淡云收拾完了东西出去,孙郎中那边也送走了最后一位病人,

同样开始收拾东西回家。

苏淡云看见了他,遂照常过去礼貌道别,“老先生这是看完诊了?”

孙郎中笑呵呵点了下头,见她一副回家的装扮,不觉面露诧异,“云丫头你也回啊?可刚刚赵秀才不是来请你出诊的吗?怎的,他娘亲的病没治了?”

这口吻一听就是对方才求诊那人颇为熟悉。

苏淡云听着,不觉也好奇起来,到老郎中跟前站定,问道:“不是没治,就是难治一些,费用也高,那位郎君今日就是先来咨询一下,还没决定要否看诊。”

孙郎中恍然,随即就忍不住唏嘘起来,“也是,他娘亲那病的确难治。你没来医馆坐堂之前,京城好些郎中都给他娘亲看过。好是能好上一些,就是无法根治,每年都要发上几回病,坐不得站不得,睡觉也都能痛醒,真是折磨人呢,最近估计是又开始发病了。不过以他家那情况,估计也难再找好郎中看诊了。唉,熬着吧,没准熬过了年,就又不痛了也说不定。”

这语气中充满同情与无奈。

苏淡云听着,若有所思点了下头,问道:“老先生也去给他娘亲看过诊吗?”

孙郎中摇头,“他是找过我,可我没去。他找我之前,我就听过了他娘亲是个什么情况。我有自知之明,那等疑难杂症我可不擅长。再说,他娘亲痛在腰上和左腿,我去看诊也实在多有不便。”

说着就叹了一气,“说起来,那赵秀才也实在不易,本来就长得仪表堂堂,又年纪轻轻就中了秀才,若不是他娘亲得了这病,他估计早就能讨上媳妇儿,还顺利考上举人了吧。哪可能像如今这般,都二十好几了还孑然一身,过得穷困潦倒的,真是可惜了了。”

这边正说得热闹,汪厚和牛瑞也忙完了手上事情,听两人正聊起方才那人,便也好奇湊过来听上一两耳朵。

此时听老郎中所说,牛瑞就颇有些不解,于是随口问道:“怎的娘亲得病就考不了举人了呢?莫非他家里只他一人?他这是要挣钱养家照顾母亲所以无法科考吗?”

孙郎中边收拾着自己桌上的东西边道:“也不是,他还有个兄长。其实赵家以前是开茶叶铺的,据说赵父在世时有两家店面,规模不算大,但生意还不错,家境也算宽裕。之后赵父得病花了不少银子,把其中一间铺子都给看没了,可惜银子花了,最后病也还是没有看好,就这样去了。

等赵父走后,赵家还开着一间铺子,由长子接手打理着。只是也不知是何原因,前几年那间铺子也关张大吉了。就是在那铺子关门后,赵夫人才得的这怪病。

铺子关张后,赵大郎就在一个小茶庄找到了个二管事的活儿。赵二郎他爱读书,就一直读着,谁知考了秀才后,因给赵夫人看病,家境早已大不如前。读书太费银子,家里没了银子供他读书,加之又要帮着照顾母亲,他就索性自己跑去私塾当了夫子,暂时没再接着考了。”

话至此,孙郎中又忍不住叹气摇头,感慨道:“你看这家里生个病,一辈子辛苦挣来的说没就没了,也是人生无常。所以啊,还是健康重要,咱大伙儿都得趁早好好保养身子,学会知足常乐,争取无病无痛活得轻松一些。”

在医馆做事就是这样,看到的多是人生低谷与不易的一面。众人虽对此等事情早已看得够多,此时听着,心情也依然难免沉重起来。

孙郎中说罢了这一番话,东西也同时收拾好了,遂从自己位置出来,朝几人挥手笑道:“好了,我得回去看我那乖孙孙去了。这天看着就是要快下雪的,你们也早些回吧,明儿见!”

众人闻言反应过来,纷纷收起沉甸甸的心情与孙郎中道别。

苏淡云则继续领着锦善跟孙郎中一同出了医馆大门,互相别过,各自归家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