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零四章 不服
苏淡云记得，中追骨毒者，一开始并没什么症状，直到红痕上攀到一定程度，随着毒素愈发深入骨血，症状才会开始显现。
而这红痕又似有若无，实在极难被第一时间发现，所以太子妃极有可能是之前就已经中了毒，只是在三日前才开始显出症状。
想着，她立即站直身子，指着那红痕问道：“请问几位，你们之前可曾留意到娘娘后背出现了这条红痕？”
殿中几人看着方才从太子妃后背留出的眼色深浅不一的血珠，早已被那怪异现象吓白了脸。
这会儿听她发问，管事女官已经猜到那红痕不同寻常，立即就朝着帮忙扶住太子妃的两名宫人望去，“你们之前伺候娘娘更衣，可有留意到这条红痕？”
两人茫然摇头，“奴婢不曾看见。”
女官一想，立即将另一名宫人唤了进来，肃容问道：“你之前伺候娘娘沐浴，可有留意到娘娘后背有这条红痕？”
那宫人拧眉认真回想，终于微微点了下头，“奴婢有看见过。”
苏淡云一听，立即追问起来：“请问是在何时见过？”
宫人继续仔细回忆了下，回道：“约莫六七日前。”
说着不禁又看着太子妃的后背面露疑惑，不确定地道：“只是奴婢记得，当时娘娘后背的红痕只有现在的一半，约莫在腰间的位置，并没有现在那么长。”
苏淡云神色一凛，“你确定？”
宫人点头，“确定的，那日娘娘唤了奴婢搓背，中途奴婢就看见了这痕迹，刚开始奴婢还以为是自己给娘娘搓背时不小心弄出来的。后来再看，却发现那红痕又似是没了，那处的皮肤也是完好无损，奴婢想着应该是自己眼花，就没再多想。”
女官听着，神情也跟着愈发凝重，终于不安问道：“苏娘子，莫不是这红痕有什么说法？”
苏淡云颔首，“这红痕是中毒的重要依据。”
女官心下一震，“所以娘娘是中毒无疑了？不知娘娘中的是什么毒？”
苏淡云一边将手中银针交给锦善让其收好，一边点头回道：“娘娘中的是‘追骨’之毒。”
说着就让那女官为太子妃重新穿衣，自己则领着锦善一同往外走去。
此时太子并那六名太医正在外殿焦急等待。
见苏淡云终于从里面出来，几人目光齐刷刷地投了过来，同时锁住了她。
未等苏淡云上前行礼，太子就立即抬手免了她的礼，迫不及待问道：“苏娘子，不知太子妃情况如何？”
苏淡云在太子跟前站定了脚，谢了太子免礼，敛容回道：“回禀殿下，经民女诊断，太子妃娘娘中的是‘追骨’之毒。”
追骨？
现场众人神色一怔，其中有几个太医明显从未听过这毒，不禁面面相觑，神色茫然。
院判却率先反应了过来，震惊问道：“苏娘子说的莫不是追骨草？”
苏淡云点头，“是的。”
院判一听，震惊之余，神色一下就凝重起来，“老夫记得，追骨草只出自西南小国，离开那边的气候则不得活。老夫从医大半生，也只是年轻时曾听家师提过这追骨草，还真的从未在大齐亲眼见过。”
这话乍一听就似在质疑苏淡云的判断。
院判说罢，似是也反应过来，忙面露歉意，说道：“还请苏娘子莫要误会，老夫只是对大齐有此毒物而倍感惊讶，并不是在怀疑苏娘子判断有误。”
苏淡云自是听出来了，遂淡然一笑，“院判大人客气了，小女子听出大人意思，并没误会。而大人方才所言极是，然此毒虽产于西南小国不假，但也不是完全离了西南小国就不得活。
事实上，小女子之前曾偶遇过一位在西南居住多年的前辈，据那位前辈所说，在大齐西南边陲，有些地方也长着这追骨草，只是多在沼泽地带，且极其稀少，故而不易遇见。
正因追骨草难得，为了更好及更长久地利用追骨草的毒性，西南小国早有药师在采摘到毒草后就将其进行特殊处理，再混合其他药物，炮制出了一种名为‘追骨’的毒药，故而太子妃娘娘此次所中的实为这追骨之毒。”
这下包括院判在内的所有太医明显都没听过此毒，听罢这详尽说明之后，当即齐齐变了脸色。
而苏淡云口中的前辈，自然就是穆老。只是制作此毒的却不是他，而是西南小国的药师。
穆老搬到云州居住之后，毕生酷爱研究毒物的他，自然不会错过西南小国出来的诸多奇毒，譬如之前叶广延所中的“独孤”，还有这一趟的“追骨”，这些都是从西南小国而来。
穆老不仅扫罗这些毒药，还深入研究它们，并试着进行改良，研制出它们的解药，还将这些心得一一写在自己的手札里头。而在临终之前，他又将这些心血悉数交到了姜神医手中，苏淡云这才得以偷看到了其中的一些记载。
其实上一世她来不及偷看的手札远比她偷看到的要多，不过这一世到目前为止，她所遇到的毒物都是她上一世曾在手札中看到过的，每想到此，她就不由得深感庆幸。
她正感慨间，太医中就有人悄悄撇了下嘴。
“切，什么追骨不追骨的又没人见过，说得这么玄乎，谁知是不是瞎编出来糊弄人的？”
他之前就觉得这女子如此年轻，能有多少功底，顶多就是会看几个疑难杂症罢了，坊间的名声多半就是用手段宣传出来的。心中一直存了想法，然当着太子殿下的面，他又不敢公然站出来反驳，便兀自如此过过嘴瘾发泄发泄，声音也是刻意压低了的。
只是声音再低，还是有人能清楚听见，譬如在他前头站着的院判，还有在他左侧站着的吴太医，以及右侧的另一名太医。
院判听是听着了，却似什么也没听见般，对此不置可否。
吴太医却是忍不住皱眉瞅他一眼，明显不甚认同他这番行为。
至于右侧站着的那名太医，好巧不巧，他心里刚好也是这般想法，当即就忍不住点头同意，甚至还理直气壮地提出质疑：“梁太医所言极是，陈某也觉得苏娘子说得太过玄乎。
不是我们不想相信，只是这里毕竟除了苏娘子你之外无人听过此毒，我们又怎知你说得正确与否？太子妃娘娘凤体矜贵，实在容不得你我在此信口开河，随意诊断。”
方才自言自语的梁太医突然卖了自己，心里难堪至极，却也只能强忍着自辩的冲动，静看事态发展。
苏淡云抬眸望去，发现那提出质疑的两人正式之前见面时，目露轻视的那两名太医。
她当即就明白了怎么回事，知道这两人早就对她存了偏见，而他们努力了几日都查不出的毒物，竟被她一个民间女医两下子就断了出来，此时心里自然会不舒服，跳出来说上两句也是再正常不过。
想着，她就淡淡收回了目光，只等待合适的机会继续往下叙说。
只是她能这般淡定，认识她的吴太医却是忍不住冷哼了一声，“我说你们真是好生无礼又狂妄，天下之大，无奇不有，我等没见过没听过的，难道就不许人家听过见过？
再说了，大家都是郎中，你们看诊有依有据，人家苏娘子看诊就不懂得有依有据了？人家明显就还没说完呀，你们这么着急跳出来质疑个什么劲？”
“吴太医你什么意思？我们何时狂妄了？我们只是心系娘娘情况，故而心急如焚——”
“好了！”
院判终于被迫转过了头，严厉的眼峰一扫，最终望向那一直跳脚之人，斥道：“陈太医，殿下跟前休得无礼！”
太子这下也终于看清了那公然质疑之人，他记得这陈太医医术也算不错，平常他们夫妻俩有个头疼脑热，也多半是这陈太医过来诊治，这趟太子妃出事，太医院也是先派了这陈太医过来看诊。
只是太子妃的情况实在严重，圣上便又指派了院判负责，之后就召来了其余太医一同会诊。
所以这陈太医是怕自己能力被小娘子比了下去，这才迫不及待跳出来打压对方吧？
可此等关键时候，这人自己没看出是什么毒物也就算了，此时他请来的人既然已经看出，此人没想着跟别人好好合作，竟还在这里搞针对瞎闹事，嘴脸真是何其不堪！
太子闹心至极，深深望了那陈太医一眼，眸中的警告与不喜毫不掩饰。
陈太医受了院判训斥，终于冷静了些，随之就看见了太子投来的目光，当即心肝一颤，脊背倏地冒出冷汗，昂起的头颅也随之低了下来，灰败着脸朝院判恭敬应了声是。
太子此时急着救人，见对方识趣消停下来，便暂且先记下此人，重新转过来朝苏淡云，神情凝重问道：“苏娘子，不知中‘追骨’之毒具体会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