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七十四章 宿命
徐太史说着,很快就陷入了回忆,满目缅怀地道:“我记得当年第一次见你,就是在梅林里头。搜索本文首发: 小说痴 我至今也还记得那日是个化雪天,前两日下了场大雪,梅园里四处白茫茫一片。
你当时穿了件猩红色的氅衣,那氅衣的边上是滚了白狐毛的,那白狐毛围着你的脖子,看着可暖和了。
我路过园子,老远就看见一抹艳红在那素白当中站着,醒目极了,活似我刚画的雪梅图里的红梅。
我不自觉就停了下来,又忍不住往你那边多走了几步,然后就看清了你正站在一株梅树下面,抬头望着顶上开了花儿的梅枝。
那梅枝不算高,踮一下脚倒是能够得着,我猜你应是想要折那梅枝回去插瓶,才想着,便看见你当真朝那梅枝伸了手,努力踮着脚去够。
结果你没找好位置,明明不算难够着的梅枝,你最后就只够着了一点儿的枝丫,如此一弄,你不仅没能如愿将其折下,还让那枝上的积雪落了自己一头。
你当时背对着我,那背影看起来真是笨拙极了。
我忍不住就嗤笑了一声,想着这到底是谁家的小娘子呀,怎的能笨成这样?
谁料你婢女就发现了我,连忙跟你耳语了两句。
你似是吓到了,受惊转过身朝我望来。
那一刻,我终于看清了你的面容,也突然明白了‘宿命’到底是个什么感觉。”
他悠悠说着,随之从回忆中拉回心神,温柔望向面前安躺在榻上之人,“卿安,你知道吗?我当时就在想,你就是我徐朔珩命定的妻。我相信我们的相遇就是命中注定的,我们注定是要在一起的。
你看,我们之前有那么多的障碍,不是都一一排除了吗?我们排除万难终于守在了一起,这就证明我当时的感觉没错。
卿安,我们注定就是要长相厮守在一起的,我们还有很多好日子要过,你一定会好起来的,我也一定会想办法让你好起来的,相信我。”
他越说越坚定,然回答他的始终只有一片让人压抑的寂静。
然他似是没有在意,说罢就忽的话头一转,一边继续按摩着掌中的玉手,一边扬起个暖暖的笑来,“卿安,今年春节,你除了想去梅林赏梅,还想做些什么?我已经安排好了,等我这趟回去,我就去陛下跟前告假,提前过来陪你,可好?你可开心?”
他柔声细语问着,床上的妇人却依旧闭着双眼。
终于,他似是再承受不住这样的独角戏,只觉一股酸楚从心里涌起,直冲上了他的鼻头,少顷就模糊了他的双眼。
他抿着唇,强撑着将余下按摩的步骤做完,又默默将妻子的手轻轻放回到了被中。
可他怎么都舍不得放开那只手,就那样继续握着,隔着朦胧的水雾看向那张绝美的面庞。
少顷,他俯身下去,拿自己的脸贴上了她的鬓角。
熟悉的触感,熟悉的香气,转瞬催化了鼻中的酸楚,让那蒙在眼中的水汽终于凝成了珠,砸落下来,悄无声息渗进了妇人如缎的青丝里。
妇人浓密纤长的睫毛轻轻微颤了下。
男人却继续沉浸在了自己的悲伤中,几息之后才缓缓直起了身,万般怜爱地轻抚着妇人如凝脂般的面庞。
“阿嫣,对不住,是我害了你......”
外间,疏月捧着熬好的药轻脚走近,这一声阿嫣刚好就落进了她的耳里。
她心头猛地一跳,手上也跟着一抖,碗中的药当即就有些许溅了出来,洒在了托盘里。
阿嫣......
多久远的名字啊,上次听老爷唤夫人阿嫣,都是多少年前的事了。
是的,她的主子叫刘卿安,自从夫人嫁给老爷后,老爷唤的便都是这个名字,而她也都几乎忘了夫人还有阿嫣这么个名字了。
往事历历在目,滚滚如潮水,让她双眼也渐渐潮湿了起来。
水雾挡住了视线,也把她拉回到了眼前的日子。
刺鼻的药味儿不住往鼻孔里钻,也让她更加清醒了几分。
里间的徐太史依然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眸光浮沉闪烁,心中纷乱难平,对外头的动静倒是始终无有所觉。
疏月忙稳了稳心神,趁着还无人发现自己,赶紧捧着托盘重新轻脚退出了屋,飞快往厨房过去。
这边疏月刚走不久,那边院中就有急促的脚步声传了过来,随之那脚步声由远及近,一个身影转眼就走到了外间,在隔断里外间的屏风前站定了脚。
“老爷,来信了。”
来人简短禀道,终于将徐太史从往事中唤醒过来。
反应过来是谁在唤自己,徐太史忙肃然朝外道了声“好”。
外头的人得了回复便没再多言,直接照规矩退到了屋外垂手等候。
徐太史缓缓吐出一口郁气,俯身在妇人额上轻轻落下一吻,这才起身走了出去。
屋外两人的脚步声渐行渐远,没多久就消失不见。
妇人小扇般的睫羽轻轻颤动了下,紧接着就见有一滴晶莹从那睫羽下挤了出来,从眼角悄无声息滑落。
......
山庄书房,徐太史很快就看完了手中书信,转手将其投进了附近燃着的炭盆之中。
信纸触及烧红的炭,转瞬就着了火。
火光腾起,徐太史目不转睛看着,眸底也似有火被点燃了来,直到炭盆中的火光消失,那眸中的火也依然还在明明灭灭地跳着。
如此默然一阵,他收回落在火盆上的目光,转过来伸手去端桌上的杯盏。
然方才一直盯着炭盆,此时突然看向暗处,眼前只觉光亮一片,什么也看不真切。
也不知真是因这看不真切之故,还是被那信上的消息乱了心神,那伸出去的手一时竟没捉住盏托,而是直接握着那依旧烫手的杯盏端了起来。
灼烫的感觉传来,他嘶地一声松开手缩回来,杯盏随之哐当砸落,在桌上泼出了一大片茶汤,腾腾往上冒着热气。
随从一惊,忙上前查看,见徐太史的手掌已然红了一片,他是半刻也不敢耽搁,立即朝外吩咐小厮去拿烫伤的药膏。
小厮飞奔出去,紧接着婆子们火速进来,眨眼将桌上收拾了干净,同时又照吩咐重新泡来了热茶。
等新茶端来,小厮也跟着拿来了药膏,大家放下东西,之后又重新退了出去。
屋中转眼只剩下了随从一人,等亲自给主子上完了药,他不免就想起了主子方才失神的样子,随之就想到了可能让主子失神的那个消息。
他悄悄遂觑了下主子神色,想了想,试探问道:“老爷,要小的派人去盯着他吗?”
徐太史的手烫得其实不重,此时药膏的清凉渐渐就逼退了那阵灼痛,连带着心头的焦灼也似乎跟着被舒缓了下来。
闻言,他微微眯了眯眼,左手熟稔地转动了下左手拇指上的玉扳指。
一圈两圈,如此几下,转动玉扳指的手终于停了下来,随之摇摇头道,“他们会继续盯着,我们先不用动。”
他们自是指送消息过来之人。
随从会意,恭敬应诺,随之就不敢再言。
徐太史却是想起了什么,忽的抬眸看向了他,“派去南边的人有新消息回来了吗?”
随从微怔了下,随之很快反应过来。
主子派去南边的也就只有一拨人而已,那是约莫大半年前的事,常老太医建议主子寻姜神医回来给夫人看病,主子便立即安排了可靠之人南下。
只是这事实在一波三折,他们派出去的人一路南下,沿途打听,好不容易摸着线索到了东海附近,结果就听说那姜神医早就遇了海难身亡。
一行人得知后本想打道回府,谁料事情峰回路转,得知遇难者原来另有其人,而姜神医早已往西南边过去,他们的人于是又急忙往西南边赶。
然最近传回来的消息却说,之前得的消息有误,姜神医没去西南,而是去了南州,大家就又半路改道往南州过去。
唉,这事办的,随从真是光听都觉得累。
只是累归累,面上却是不敢显露分毫。
他飞快回想了下最近收到的各路消息,待确定无误,忙恭敬禀道:“回老爷的话,自十日前收到南边的消息后,小的暂时还没收到新的。只是照时间上来推算,此时他们应该已入了南州,正开始全力打听中,相信不日就会有新的消息传回。”
徐太史眉头不觉拧紧,左手再次下意识转动起了拇指上的玉扳指来。
这是他思考时惯有的动作,随从跟他多年,自是对主子的习惯十分熟悉。
见主子此时转动玉扳指的速度明显较之前更快了一些,心知主子正心情烦躁着,当即就变回了木头桩子立在一旁,连大气也不敢出。
也不知过了多久,徐太史转动玉扳指的动作终于一顿,抬眸望向随从,“那个姓苏的女医,底细都摸清楚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