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楠来到床的旁边,发觉这张床有被睡过的痕迹。
一想到,如果是沈一正睡在上面。
不知为何,姜楠的胃里开始有些犯恶心,她退了一步。却是瞥见被褥里藏着一抹衣衫。
她松开谢弋的手,从她身侧绕过,来到床边,深吸了一口气,将被褥一掀——
里面,摆着两件衣衫。
一件是她在沈一正成亲那会儿穿过的,另一件则是沈一正当年常穿的那身。
而在衣服上面,摆着一枚杯盏,一支绒花。
姜楠好似对它们有些印象,杯盏是她在一间酒肆里喝过,但因为她当时生病了,被沈一正夺走。
而绒花,同样是他成亲那日,阿萱送给她的。
……
“呕!!”
姜楠唯实忍不住了。
她立马趴在一旁干呕。
“姐姐?”谢弋抚了抚她的后背关心问起。
姜楠抬手,摇了摇头。
…
十二年前。
姜楠第二次死后的第五天。
沈一正日日谋事不知疲倦,许久未眠。
魏国叛乱的事情终于了结,可他依旧没有松一口气的感觉。
依然是绷着,睡不着觉。
所有人都在劝他放松一些,事情不可能这么快就被解决。可没人知晓,他被什么东西堵在了胸口,无法疏解,睡不着觉。
直到,以昉询问他,那些狗子和小猫该怎么解决,毕竟主人都不回来了。
他才猛然明白了,自己被什么堵在了胸口。
那一日,沈一正着魔似的去到了那座自姜楠死后,他一直不敢踏入的小院。
他坐在她曾经住过的房间,反反复复摩挲着她睡过的被褥。
最后,他流着泪,慢慢地倒在她的枕头上呜咽哭泣。卷着她的被褥,盖着她的被子,让她的气息覆盖在自己的身上,包住自己的脑袋。
睡了很深的一觉。
第二日,沈一正醒来看着被泪水粘湿了的枕头。
他终于知道了,这座院子——他将一生都走不出来。
所以当他来到楚国沁城的时候,又请人打造一座一模一样的。
“姜楠,你知道我有多爱你么?这座一样的房子里,藏了很多的秘密。”沈一正摩挲着画中人,低声自语。
他唇畔缓缓一勾,“即使我要去死,我也会让你这一辈子都不会忘记我!”
“我要让你,像我忘不了你一般,永永远远的,记住我!”
“哪怕是——怨!恨!!!”
……
“姑娘,这儿有你的画!”
姜楠看着谢弋取出画桶里的画,每一幅画,都是她。
“姑娘,为何衣柜里会有男子和女子的衣服?”
姜楠捂着额头,看着一身身她的衣衫和沈一正的衣衫放在一起,压住胃里的恶心。
“姑娘,梳妆台上,怎么会有凤冠?”
姜楠看着一枚枚胭脂水粉,各式精致首饰,还有奢华的凤冠,浑身开始颤抖。
“姑娘姑娘,这墙上为何垂着纱幔?”
姜楠晕眩地握住纱幔一角,心中恐惧,却还是使劲往下一扯。
当她看到自己的肖像被画到墙上,再也压抑不住,趴在一旁又一次的干呕。
在这儿,她觉得是一股说不上来的窒息感。
就像是回到了吴国,沈一正从她身后抱住她的那天,不顾她的挣扎……又或者是,儿时的某段记忆正在交错。
是吴国的墙边,还是养父母的家中。
是沈一正的手腕,还是养父的手掌。
姜楠捂着胸口,她快要喘不过气了,“……开……开窗……”
谢弋听见姜楠细微的呼救声,连忙将房间各处的窗户和房门打开。
六月初的风卷来,姜楠趴在地上,拱着背,将鼻尖凑到商归送她的戒指上方,嗅着气息。
救救我……
救救我……
救救我,溯洄!!!
溯洄,溯洄!溯洄!!溯洄!!!!
姜楠眼眶里落出一颗颗泪水,整个人在止不住地颤抖,她移动着手,将商归送她的戒指凑到唇畔。
小心翼翼地吻了吻。
当浮现出商归的模样,和与他之间的点点滴滴。姜楠便不会害怕沈一正了。
抱住她的是商归,吻她的也是商归,那个温暖的怀,亦是商归。
只要是想着商归,姜楠就不害怕了。
就像是当初救她的姐姐。告诉她不是她的错的姐姐。
教她收集证据报案的姐姐。
陪在才十七岁的她身边,送她养父进监狱的姐姐。
……
究竟是什么时候,商归成了和姐姐差不多的存在。
姜楠坐在地上,流着泪看着手中的戒指,抵在唇畔,又一次吻了吻。
……
六月二日,傍晚。
商归坐在大殿里,回眸看着那抹夕阳,光线被牵引着缓缓挪动,天际欲渐变暗。
宫娥、宦官垂着头到来,点上一盏又一盏的油灯。
待到人离去。
商归捏出腰间的一枚方形玉珏,推到商晖的面前。
“陛下,这是楚国的国玺。”
商晖注视着这枚玉珏。
这枚玉珏乃是千年前周天子分封诸侯赐予的,身为魏国国君商晖也有一枚。
“李丘澜连这个都给你了?”商晖笑问。
“陛下,既然你说对方承诺你天下,那我们这边同样如此,且能让你名正言顺。”
商晖眉头又一次一蹙,“你们那边?商溯洄,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臣只是想保护朋友。”
“我的意思是说,你为什么说‘你们那边’这种话?难不成我不是你的亲人么?”
商归双手作揖,行礼道:“臣,不敢与天子,称兄道弟。”
商晖瞳孔收缩,一把挥去桌上的菜肴。
随着碗筷“噼里啪啦”的落地。
商晖愤怒地几步跨到商归的面前,轻易地扼住他的领口,垂眸看着如往常,或者说比往常更为淡漠的商归,语气有些颤抖,“你用这种语气与我说话做甚?你是真心觉得,我不会杀你对么!!”
他见商归沉默,怒气更甚,吼道:
“是,我是在这五年里知晓了计划,且知道你失忆的缘由,没有告诉你真相,甚至隐瞒。可我这五年里,是想保护你啊!!”
商晖近乎是哭颤着说出的,“你知道么。你一旦离开长安,即使你是去往封地,我身边就有好多人跳出来说,不能让义王商归离开长安,虎贲军是你的人,温公是你的人,丞相高萱还是你的人!若你们里应外合,再拿出当年曾祖父的遗诏,我的位置,坐不稳了啊!!”
“以往我不懂,何坐在这个位置上的人总是自称孤家寡人。直到自己坐上了才知晓,因为我们一旦坐到了这个位置上,身边就无人可信了!!!”
商晖哽咽地落下泪水,“是你让我成为这个样子的,溯洄……是你!!”
“你…你现在又怎可抛下我,离开,与他人称兄道弟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