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刚在凉亭中坐定,山道上四人快步奔来。当先二人是丁春秋的弟子,当是在车停之前便上去探山或传讯的。后面跟着两个身穿乡农衣衫的青年汉子,走到丁春秋面前,躬身行礼,呈上一通书信。
丁春秋拆开看了,冷笑道:“很好,很好。你还没死心,要再决生死,自当奉陪。”说着便做了个手势。
那青年汉子从怀中取出一个炮仗,打火点燃。砰的一声,炮仗蹿上天空。跟着在半空中炸得粉碎,寻常炮仗都是“砰”的一声响过,这炮仗飞到半空之后,却是连响三下。
冯阿三向康广陵低声说道:“大哥,这是本门的制作。”
不久山道上走下一队人来,共有三十余人,都是乡农打扮,手中各携长形兵刃。到得近处,才见这些长物并非兵刃,乃是竹杠。每两根竹杠之间系有绳网,可供人乘坐。
丁春秋冷笑道:“主人肃客,大家不用客气,便坐了上去吧。”当下玄难等人一一坐上绳网。那些青年汉子两个抬一个,健步如飞,向山上奔去。
丁春秋大袖飘飘,率先而行。他奔行并不急遽,但在这陡峭的山道上宛如御风飘浮,足不点地,顷刻间便没入了前面竹林。
邓百川等人中了他化功大法的剧毒,一直心中气愤,均觉误为妖邪所伤,非战之罪,这时见到他轻功如此精湛,那是取巧不来的真实本领,不由得叹服,寻思:“他便不使妖邪功夫,我等也不是他对手。”
风波恶赞道:“这老妖的轻功当真了得,佩服啊佩服!”他出口一赞,星宿群弟子登时竞相称颂,说得丁春秋的武功当世固然无人可比,而且自古以来的武学大师,什么达摩老祖等,也都大为不及,谄谀之烈,众人闻所未闻。
包不同说道:“众位老兄,星宿派的功夫,确是胜过了任何门派,当真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众弟子听到这话后大喜。一人问道:“依你之见,我派最厉害的功夫是哪一项?”
包不同摇头说道:“岂止一项,至少也有三项。”
众弟子更加高兴,齐声问道:“是哪三项?”
包不同说道:“第一项是马屁功。这一项功夫如不练精,只怕在贵门之中,活不上一天半日。第二项是法螺功,若不将贵门的武功德行大加吹嘘,不但师父瞧不起你,在同门之间也必大受排挤,没法立足。这第三项功夫呢,那便是厚颜功了。若不是抹煞良心,厚颜无耻,又如何练得成马屁与法螺这两大奇功。”
包不同他说了这番话,料想星宿派群弟子听到后必定人人大怒,纷纷向他拳足交加,不过这几句话骨鲠在喉,不吐不快,岂知星宿派弟子听了这番话后,一个个却都默默点头。
其中一人说道:“老兄聪明得紧,对本派的奇功倒也知之贴切。不过这马屁、法螺、厚颜三门神功,那也是很难修习的。寻常人于世俗之见沾染甚深,总觉得有些事是好的,有些事是坏的。
“只要心中存了这种无聊的善恶之念、是非之分,要修习厚颜功便事倍功半,往往在要紧关头,功亏一篑。因此这三项神功的根基,乃是颠倒黑白、是非不分大法。”
包不同本是出言讥刺,万万料想不到这些人安之若素,居之不疑,心中大奇,笑着说道:“贵派这颠倒黑白、是非不分大法深奥无比,小子心存仰慕,要请大仙再加开导。”
那人听包不同称他为“大仙”,登时飘飘然起来,说道:“你不是本门中人,这些神功的秘奥,自不能向你传授。不过有些粗浅道理,跟你说说倒也无妨。最重要的秘诀,自然是将师父奉若神明,他老人家便放一个屁……”
包不同不等他说完,就先抢着说道:“当然也是香的。更须大声呼吸,衷心赞颂……”
那人说道:“你这话大部分是对的,小部分略有缺陷,不是‘大声呼吸’,而是‘大声吸,小声呼’。”
包不同连连点头说道:“对对,大仙指点得是,若是大声呼气,不免似嫌师父之屁……这个并不太香。”
那人也是点头说道:“不错,你天资很好,倘若投入本门,该有相当造诣,只可惜误入歧途,进了旁门左道的门下。本门功夫虽变化万状,但基本功诀也不繁复,只须牢记‘抹杀良心’四字,大致上也差不多了。‘颠倒黑白、是非不分’这八字诀,在外人固行之维艰,入了我门之后,自然而然成了天经地义,一点也不难了。”
包不同又是连连点头,说道:“闻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在下对贵派心向往之,恨不得投入贵派门下,不知大仙能加引荐么?”
那人微微一笑,说道:“要投入本门,当真谈何容易?那许许多多艰难困苦的考验,谅
你也没法经受得起。”
另一名弟子说道:“这里耳目众多,不宜与他多说。姓包的,你若真有投靠本门之心,当我师父心情大好之时,我可为你在师父面前说几句好话。本派广收徒众,我瞧你根骨倒也不差,若得师父大发慈悲,收你为徒,日后或许能有点儿造就。”
包不同一本正经地说道:“多谢,多谢!大仙大恩大德,包某没齿难忘。”
邓百川、公冶乾等听包不同逗星宿派弟子,不禁又好气,又好笑,心中想道:世上竟然有如此卑鄙无耻之人,以吹牛拍马为荣,当真罕见罕闻。
说话之间,一行人已进了一个山谷。谷中都是松树,山风过去,松声若涛。在林间行了里许,来到三间木屋之前。只见屋前的一株大树之下,有二人相对而坐。左首一人身旁站着三人。丁春秋远远站在一旁,仰头向天,神情傲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