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峰说道:“顾念本帮声名和陈长老身份,尚在其次。咱们学武之人,第一不可滥杀无辜。陈长老就算不是本帮的首脑人物,不是武林中赫赫有名的耆宿,也不能不问青红皂白地取人性命!”
陈长老低头说道:“陈孤雁知错了。”
乔峰见这一席话居然说服了四大长老中最为桀傲不驯的陈孤雁,心下甚喜,又缓缓地说道:“那公冶乾豪迈过人,风波恶是非分明,包不同潇洒自如,这三位姑娘也都温文良善。这些人不是慕容公子的下属,便是他的戚友。”
“常言说得好: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众位兄弟请平心静气地想一想:慕容公子相交相处的都是这么一干人,他自己能是卑鄙无耻之徒么?”
丐帮高手大都重义气、爱朋友,听了乔峰这话后,心中均觉有理,好多人出声附和。
全冠清却说道:“帮主,依你之见,杀害马副帮主的,绝对不是那慕容复了?”
乔峰说道:“我不敢说慕容复定是杀害马副帮主的凶手,却也不敢说他一定不是凶手。报仇之事,不必急在一时。我们须当详加访查,如查明是慕容复,自当杀了他来为马副帮主报仇雪恨;如查明不是他,终须拿到真凶为止。”
“倘若单凭胡乱猜测,竟然杀错了好人,真凶却逍遥自在,暗中偷笑丐帮糊涂无能,咱们不但对不起被错杀了的冤枉之人,更加对不起马副帮主,也败坏了我丐帮响当当的名头。”
“人人说我丐帮行事鲁莽,冤枉无辜,胡乱杀人。众兄弟走到江湖之上,给人当面讥笑,背后嘲骂,滋味好得很吗?”
丐帮群雄听了,尽皆动容。吕章伸手摸着颔下稀稀落落的胡子,说道:“帮主这话有理。当年我错杀了一个无辜好人,至今耿耿,至今耿耿!”
吴长风大声说道:“帮主,咱们之所以叛你,皆因误信人言,只道你与马副帮主不和,暗里勾结姑苏慕容氏下手害他。种种小事凑在一起,竟不由得人不信。现下一想,咱们实在太过糊涂。白长老,你请出法刀来,依照帮规,咱们自行了断便是。”
白世镜脸如寒霜,沉声说道:“执法弟子,请本帮法刀。”
白世镜他属下九名弟子齐声应道:“是!”每人从背后布袋中取出一个黄布包袱,打开包袱,取出一柄短刀。九柄精光灿然的短刀并列在一起,一样的长短大小,火光照耀之下,刀刃上闪出蓝森森的光彩。
一名执法弟子捧过一段树木,九人同时将九柄短刀插入了木中,随手而入,足见九刀锋锐异常。九人齐声叫道:“法刀齐集,验明无误。”
白世镜叹了口气,说道:“奚宋陈吴四长老误信人言,图谋叛乱,危害本帮大业,罪当一刀处死。大智分舵舵主全冠清,造遥惑众,鼓动内乱,罪当九刀处死。参与叛乱的各舵弟子,各领罪责,日后详加查究,分别处罚。”
白世镜他宣布了各人的罪刑,众人都默不作声。江湖上任何帮会,凡背叛本帮、谋害帮主的,理所当然地予以处死,谁都不会有什么异言。众人参与图谋之时,原已知道是这个后果。
奚长老大踏步上前,对乔峰躬身说道:“帮主,奚山河对不起你,自行了断。盼你知我糊涂,我死之后,你原谅了奚山河。”
奚长老说着走到法刀之前,大声说道:“奚山河自行了断,执法弟子松绑。”
一名执法弟子应道:“是!”上前要去解他的绑缚。
乔峰却突然喝道:“且慢!”
奚山河登时脸如死灰,低声说道:“帮主,我罪孽太大,你不许我自行了断吗?”
丐帮规矩,犯了帮规之人若自行了断,则死后声名无污,罪行劣迹也决不外传,江湖上如有人数说他的恶行,丐帮反而会出头干预。武林中好汉谁都将名声看得极重,不肯令自己死后的名字尚受人损辱,奚山河见乔峰不许他自行了断,不禁愧惶交集。
乔峰不答,走到法刀之前,说道:“十五年前,契丹国入侵雁门关,奚长老得知讯息,三日不食,四晚不睡,星夜赶回,报知紧急军情,途中连毙九匹好马,他也累得身受内伤,口吐鲜血。终于我大宋守军有备,契丹胡骑不逞而退。”
“这是有功于国的大事,江湖上英雄虽不知内中详情,咱们丐帮却是知道的。执法长老,奚长老功劳甚大,盼你体察,许他将功赎罪。”
白世镜说道:“帮主代奚长老求情,所说本也有理。但本帮帮规有云:‘叛帮大罪,决不可赦,纵有大功,亦不能赎。以免自恃有功者骄横生事,危及本帮百代基业。’帮主,你的求情于帮规不合,咱们不能坏了历代传下来的规矩。”
奚山河惨然一笑,说道:“
执法长老的话半点也不错。咱们既然身居长老之位,哪一个不是有过不少汗马功劳?倘若人人追论旧功,那么什么罪行都可犯了。恳求帮主宽大,许我自行了断。”只听得喀喀两声响,缚在他手腕上的绳子已被崩断。
在场群丐尽皆动容。那绳子又坚又韧,便是用钢刀利刃斩割,一时也未必便能斫断,奚山河却于举手之间便即崩断,不愧为丐帮四大长老之首。
奚山河双手一脱束缚,伸手便去抓面前的法刀,用以自行了断。不料一股柔和的内劲逼将过来,他手指和法刀相距尺许,便伸不过去,正是乔峰不令他取刀。
奚山河惨然变色,叫道:“帮主,你……”乔峰一伸手,将左首条一柄法刀拔起。
奚山河说道:“罢了,罢了,我起过杀害你的念头,原是罪有应得,你下手吧!”眼前刀光闪动,噗的一声轻响,只见乔峰将法刀戳入了他自己左肩。